《重案大队》 第 1 章 第一章 入了伏,持续高温预警。 正午时分的日头毒辣耀眼,高速收费站岗亭里只有一架老式的绿色风扇,吹的都是热风。坐在里面的人汗水黏腻,一层未落一层又起。汗珠滚过锋利的颌角没入领口,斑驳的洇透收费员制服。 置于手边的步话机呲呲啦啦传出指令:“陈副队,目标车辆朝你们那去了,注意拦截。” “收到。” 虎目圆睁,陈飞打起十二分精神注视公路的尽头。一字排开的四个收费岗亭,全是乔装成收费员的警察严阵以待。目标嫌犯为一伙跨省犯案的悍匪。这伙人打劫运钞车、砸抢金店、绑票撕票,前前后后背了十五条人命,持有致命武器,实打实的亡命徒。 三小时前刚刚锁定了这伙人的行踪,现在盯梢车就跟在目标车辆的后面,随时传递信息。设卡时陈飞给自己选了最外道的那一间,因为如果他是这伙人的头目,过收费站一定会选最外侧车道。车道旁边便是围栏,围栏外是划分得整整齐齐的田地,警车开不了,真被设卡堵截了,玩了命的跑,说不定还能跑出条生路。 收费员的夏季制服太薄,挡不住防弹衣,为免引起嫌犯的警觉,值守岗亭的警员一律没穿。重案大队队长罗明哲一看爱徒又挑了最危险的位置,纵有千言万语也只汇成了一句“留点神,保护好自己的安全”。 他太了解陈飞了,有危险,永远顶在最前面。 不多时,一辆暗红色的捷达车出现在热浪升腾的道路尽头。所有的步话机瞬间静音,四个岗亭里的警员不约而同的握紧了配枪。计划是收费站降杆儿拦截,拖延时间以利埋伏在附近的同僚控制嫌疑人。距离收费站不到二十米,停着一辆正在换轮胎的重卡,司机和维修工都是警员乔装的。田地里干活的农民实则也是警员,总而言之,但凡目及之处的活人,都是警察。 捷达车减速接近收费站,正如陈飞所预计的那样,奔着最外侧的收费岗亭来了。横杆降下,将捷达车拦在了收费口。司机递上计费卡,陈飞淡定接过,在机器上刷了一下,端出职业笑容报价:“您好,请交费一百二十五元。” 一边说话,他一边不动声色的观察车内的情况。四个人,驾驶座副驾驶各一人,后座上两个,皆是男性。开车的那个戴着墨镜,胳膊上纹着廉价的单色青龙,遮盖了一条针脚粗糙的疤痕。副驾上的男人用后脑勺对着他,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后座上的两个睡得东倒西歪,t恤领口洇着大片的汗渍。 司机递上两张百元大钞,随口说了句“不用找了”。 陈飞立刻接道:“那不行,我们有规定,该收多少就是多少,稍等,我这零钱不够了,去隔壁岗亭给你换一下。” 话音未落,就看副驾驶座上的男人回过头,目光刀一般割到他脸上,狠戾而血腥。多年来与犯罪分子斗智斗勇的经验让陈飞瞬间警觉了起来——他发现了,发现这里设下了陷阱。 心跳陡然飙升,但他仍是不动声色的紧握枪柄,起身推门从岗亭里出来,同时给不远处重卡旁的同僚打了个手势—— 注意,他们可能会闯卡。 砰!哗啦! 子弹呛然击中陈飞脸侧的玻璃窗,碎玻璃霎时崩裂飞溅,饶是他闪避及时,脸上仍是“嚓”的刮出条血痕! “上上上!快上!” “a组前方拦截!” “b组!断后断后!” 步话机里嘈杂一片,刚还悠闲干活的“农民”、躲车斗下乘凉的“司机”以及其他岗亭的“收费员”全都朝捷达车包抄而来。捷达车司机丝毫没有迟疑,挂档给油轰然加速,撞断横杆疯狂逃窜! 砰! 陈飞一枪正中左后胎,爆胎的车陡然失控,狠狠撞上高速公路边的护栏。水箱“嘭”的爆裂,扭曲变形的车前盖下瞬间炸开白色的高温水雾。紧跟着车里的人开始朝四周疯狂开枪,一时间飞窜的子弹竟是压得包抄的警员无法上前。 当当当!三发子弹接连击中陈飞用来掩护自己的铁门,碎玻璃被震得纷纷砸下。步话机里的杂音和此起彼伏的枪声混杂在一起,刺激得肾上腺素狂飙,汗水滚过伤口,杀的他不由自主的眯了下眼。然而就在这嘈杂的环境中,一声异样的“咔哒”让本就绷到极限的神经霎时拉响警报—— “手/雷!注意隐蔽!” 惊吼声与爆炸声几乎同时响起,收费岗亭在腾起的火光中轰然炸裂,绿色的老式电扇被气浪高高抛上半空。陈飞被气浪掀飞,精瘦的身体重重撞上另一间收费岗亭后摔落在地,顿时五脏六腑都挪了位。耳鸣,眩晕,口鼻处一片温热,他咬牙挣扎了两下,却站不起来。 有位同僚趴在不远处,身体诡异的扭着,鲜血顺着烫热的地面缓缓蔓延,刺红了模糊的视线。 “我艹你大爷!” 疼痛和眩晕都在一瞬间消失了,他奋力爬起,举枪“砰砰”射向那辆冒着白烟的捷达车。司机被击毙,尸体仰于变形弹开的车门边,另外三个正在高速路外的旷野上飞速逃窜,不时回头射击追击的警员。陈飞翻身越过护栏,毅然追向那个坐在副驾上朝自己放枪的匪徒。 “陈飞!陈飞!”突然他被从后而来的力量扑到在地,与此同时子弹飞射而来,“噗”的溅起身侧的泥土。 赵平生紧紧按住挣扎起身的陈飞,高声吼他:“别追了!你受伤了!” 刚看收费岗亭被炸成碎片,赵平生的眼前黑了一瞬,再回神就看陈飞一身的血还疯了一样追人,立刻追上来将人扑倒。他看着白净文气,实则早已被多年的刑警生涯打磨出一身紧实的肌肉,此时压制受伤的陈飞并非难事。陈飞被死死压在土里,脸上身上沾满了黑黄的泥,混着血,汗,还有泪。耳膜震伤,他听不清赵平生在吼什么,只能一下接一下的捶着地,对抗压在身上的力量。 “结束了!已经结束了!” 远远看到匪徒分别被击毙抓捕,赵平生慢慢放松对陈飞的压制。每每见到同僚受伤或者牺牲,他都和陈飞一样的难过愤慨,然而如果死的那个是陈飞,却是他无论如何也承受不起的结果。 — 匪徒三死一伤,警方这边伤了五个,万幸,没人上英烈墙。陈飞在医院待了不到三天就蹦跶回局里,他得亲自从那个唯一活下来的匪徒嘴里把一条条人命都审出来。然而这伙悍匪所犯的案子是部里重点督办的案子,抓是他们抓,可审…… 罗明哲打办公室窗户看见陈飞进了单位大院,赶紧出屋迎他。从警三十余年,他带过的徒弟里数陈飞脾气最暴,真由着对方跟领导那犯德行,保不齐直接从病房转禁闭室了。 陈飞一看师父拖着老伤腿出来迎自己,心里顿时明白了七八分,不由重重运了口气。中午赵平生去医院给他送饭,提了一句部里的领导到了,他就猜审人这事儿八成轮不着自己了。一下午跟床上有钉子似的,怎么也待不下去了。但医生不放他出院,说什么脑震荡还得观察几天,他没理,换了衣服偷偷溜出医院。 俩人面对面在大厅里站定,罗明哲明知故问:“你怎么出来了?医生放你了?” “啊,是,放了。” 当着师父的面,陈飞说瞎话的时候眼神不免闪烁了一瞬。罗明哲是系统里出了名的审讯能人,预审大队那几个骨干力量都是他徒弟。 “不爱在医院待着,那就回家休息去。”罗明哲并不戳破,视线落在陈飞脸侧那道被碎玻璃崩出来的伤痕上,语气稍沉,“不管交给谁审,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的,你以为我愿意把人交上去啊?可你胳膊再粗,拧的过大腿么?” 陈飞没吱声,手往兜里一揣,吊着眼斜睨向大厅左侧的英烈墙。他是很周正很爷们的那种长相,然而二十二年的刑警生涯不可避免的在那张原本周正的脸上凿出了狠戾的线条,特别是他不忿儿的时候,眉眼吊出股子邪气,看着就跟该往大狱里扔的主一样。 罗明哲看出他在耍脾气,抬手正欲安抚,就听赵平生在后面说:“罗队,我送他回家休息吧,您不还得开会么?” “也好,陈飞,让平生送你回去。”罗明哲说完看陈飞没挪窝的意思,不由皱起眉头,“怎么,我的话你也不听了?” 陈飞吊儿郎当的:“哦,我看看这墙上还有我的地方没。” “去!那是英烈墙,你想上就上?”罗明哲朝赵平生偏了下头,“赶紧的,给这兔崽子送回去,别在我眼前晃悠,看着来气。” 赵平生上前推着陈飞往外走,没走两步又听罗明哲打后面喊自己:“平生,你也放半天假,给我看住了他,不行捆上!” “那您可选错人了师父,他打不过我。”陈飞没好气的接了一句。 “行啦,少说两句吧,师父这几天没少跟上面生气。” 赵平生丝毫不在意陈飞对自己的评价——人家说的是事实。陈飞是正经练过拳的主,每年系统内组织的比武大赛都能名列前茅,别看四张儿的人了,打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丝毫不会落于下风。 坐进车里,赵平生打着火开出车位,问陈飞:“去哪?回你爸妈那还是自己家还是去我那?” 陈飞点了支烟,偏头朝窗外呼出一口,漫不经心的:“我想吃啤酒鸭。” “行,那就去我那,我给你做,吃完送你回医院。”赵平生习以为常,忽然又想起什么:“医生让你吃么?” “切,听医生的我得变兔子。”陈飞不屑轻嗤,“肉不让吃烟不让抽酒不让喝,活着还特么有什么乐子。” 赵平生无奈笑叹:“你啊,就是身边缺个人管。” 陈飞诧异道:“你不是一直管着我么?” “……”赵平生的眼神失落了一瞬,“我就是管你管太多了,你行行好,也给我放放假。” 结果陈飞一听倒乐了:“那不管,老赵,你可是拉高了我的择偶标准啊,你就说我这些年相了那老些女的,楞没一个有你做饭好吃。” 树叶间漏下的阳光刺眯了赵平生的眼,他默叹了口气,没接茬。打从进局里第一天见着对方,他的视线就被这个全身上下都透着股子刀锋般犀利劲儿的人所吸引。一晃十五年过去了,他就这么默默的喜欢着对方,却从来没有鼓起过一次勇气表白心迹。真的不敢,窗户纸没捅破还能留在对方身边,万一捅破了,以陈飞的脾气怕不是要老死不相往来。 两人同年生人,赵平生是研究生,陈飞则是中专毕业就加入警队了。赵平生进局里的时候,陈飞都干了七年刑侦了,跟他比那绝对算是根老油条。头回带着他出现场,陈飞进屋扫了一眼就列出了八条可供绘制嫌疑人画像的线索,着实让赵平生这个犯罪心理学专业科班出身的高材生大为惊叹。 虽然初次见面陈飞就对他说“小子,盯紧老子的后背,要是有人敢放冷枪,干/他!”,可实际上赵平生心里明白,刚开始陈飞压根就没把自己放在眼里。至少在当时的陈飞看来,这些高等学府出来的所谓的高材生,不过是一群纸上谈兵的废物点心——见过腐尸么?抓过贼么?扫过毒么?摁过杀人犯么?跟持枪匪徒零距离接触过么?没有?呵,玩蛋去吧您呐! 事实上刚毕业的时候,赵平生是分配到市局秘书处做文员的,结果被刑事重案大队的负责人罗明哲半道截下了档案,就此开启了自己的刑警生涯。他长相文气,初来乍到之时,和队里那些脱了警服跟刚从大狱里放出来似的同事放一起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所幸这些人只是看面相凶神恶煞,实则开朗易相处。迎新会第一顿酒就给他喝趴下了,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陈飞的宿舍里,天花上贴着邓丽君的海报,衣服裤子都洗完了,晾在窗外的晾衣杆上。 他不记得自己吐了陈飞一身——后来这事儿被陈飞拿来取笑了他许多年,他就记得那天自己醒了,陈飞丢了把温度刚刚好的热毛巾到自己脸上,问他要不要喝粥。粥是陈飞自己煮的,似乎是糊锅底了,喝着有点苦。赵平生的父母走的早,下面有个差了好几岁的弟弟,多年来他是又当爹又当妈的拉扯弟弟长大成人,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会过被人照顾是什么滋味了,那天那碗糊了锅底的粥,让他从喉咙口一直暖到了胃里。 那会刚开放口岸,大量外来人口拥入,一时间鱼龙混杂刑事案件频发。一天到晚不是调查案件就是备勤,几乎七乘二十四小时黏在一起。赵平生慢慢发现,其实陈飞不太会照顾人,事实上是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主。想想也是,粥都能煮糊锅,要不是单位有食堂,这哥们一礼拜能吃二十顿方便面。 不过,没关系,他会。衣食住行,小到一双袜子大到房子装修,没有他不替陈飞操的心。中间不是没放弃过,可兜了一大圈回到原点,发现自己还是放不下。这份无法坦然说出口的感情已经渗入了骨髓,无法割舍,也无需割舍。 有时候他也会想,保不齐哪天就殉职了,活一天守对方一天,挺好。 tbc ※※※※※※※※※※※※※※※※※※※※ 夕阳红来啦~赵醋王当主角了~呱唧呱唧呱唧~这一本按炎夏、暖秋、深冬、春寒的顺序分为四卷,不会很长,喜欢的就点个收藏吧~ 看过的记得回帖,开文有红包发~ 给没看过的提个醒:老赵是攻,是攻,是攻,别逆了 这本的时间线比楠哥他们那部早十五年,也就是老陈老赵差不多40来岁的时候,那会监控还不算普及,dna检测倒是有了 感谢支持,求收求投喂~ 第 2 章 第二章 从警到第十五个年头,赵平生自觉在刑事重案大队算是见过不少稀奇古怪的凶杀案:有的是犯罪动机令人匪夷所思,有的是杀人手法令人不寒而栗,再有就是抛尸的地点和方式,偶尔也会碰上让人无法一眼看明白是怎么做到的。 比如今天出警的这起案子,四个集装箱堆在一起,受害者被夹在最下面和倒数第二个集装箱之间。发现尸体的是码头的早班装卸工,正啃油条呢,“啪叽!”拍眼前一截“肥肠”,抬头发现被吊起的箱子下面有片模糊的人形血迹,当场吐得翻江倒海。 三个载重二十八吨的集装箱轻而易举的压碎了骨骼肌肉,零碎的部件拼图般形成一张完整的“尸饼”。由于集装箱表面的瓦楞结构,溢出的血液组织液、消化道内的食物残渣和破碎脏器基本都被挤压进了沟状槽内。无孔不入的苍蝇们早已在破碎的人体组织上产下了卵,入眼便是一团团白胖的蛆大快朵颐。 赵平生到现场后顺梯/子爬上去看了一眼,和蹲在“尸饼”边做初检的法医韩定江打了声招呼,然后神情泰然的爬下梯/子,转头加入到警戒带外“清理”早饭的同僚当中。类似这种有强烈视觉冲击力的现场,加上刺鼻的腐臭味,基本上来一个吐一个,法医有时能例外。 不丢人,没喷尸体上都算好样的。 恨不能给头天晚饭都吐出来了,直到吐无可吐,赵平生摸出手绢连擤鼻涕带擦眼泪,顶着胀痛的脑血管蹲那顺气儿。突然肩膀上被重重的拍了一把,回头一看,是陈飞。陈飞原本棱角分明的面庞此时微微浮肿,眼里的血丝尚未褪尽,明显昨儿晚上喝大了的德行。 陈飞递他瓶水,转头望向不断有人爬上爬下的集装箱,尽显刑侦老油条本色的“啧”了一声:“先散散味儿,我待会再上去看。” 用半瓶水漱过口,赵平生撑着膝盖站直身体。他比陈飞稍微高一点儿,视平线正落在对方发丝略显凌乱的发旋上。都说一旋横二旋拧三旋打架不要命,陈飞就仨发旋,俩在头顶一个在前额发际线处。正因为发旋的特殊位置导致他头发稍微长一点就会卷出个头帘,也不赖,看着跟特意造过型一样。 摸出手绢擤了把鼻涕,赵平生的声音还是囔囔的:“你昨儿晚上跟谁喝的?” “嗯?哦,是卫东师兄有几个战友过来,喊我过去凑一顿。”陈飞说话的时候连头都没回,又一把抬起手招呼负责维持治安的辅警,嗓门立马高了八度——“西边看警戒带的!把围观的都清了!堵的老子车都没地儿停!” “卫东师兄”四个字一入耳,让赵平生胃里好容易压下去的酸水又有往上返的趋势,不满的叨叨着:“伤才好几天啊又去喝,酒是人家的身体是自己的,那帮当兵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拿酒当水一样喝,你看你这脸,一会让师父看见又得骂你。” 陈飞终于拿正脸对着他了,虎目微弯,语气却是不耐:“我没喝多少,就半瓶,本来想着今天歇假能踏实睡一天,谁知道一大早又出案子了。” 半瓶?三斤装的吧?赵平生搁心里冷哼一声。以他对陈飞的了解,每次和罗卫东出去喝酒,不喝到断片不散伙。可他管的了么?管不了。从辈分上算,陈飞是他师兄,事事以大哥自居;从工作关系上算,他俩一个副队一个指导员,平级。而且说多了还急眼,牛脾气上来能三天不搭理他。 ——我特么到底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怎么就喜欢这么一混不吝的主。 当然这话也就跟心里念叨念叨,真说出来,赵平生没那份勇气。对陈飞,他可以说是无底线的包容,唯独提起罗卫东他就牙酸。罗卫东是罗明哲的儿子,大他们几岁,以前在新疆当兵,转业回来去了巡特警大队,曾是一名出色的狙击手,和陈飞关系特别的铁。就陈飞那逮谁瞧不上谁的臭脾气,遇见罗卫东却全没了,一口一个“卫东师兄”喊的,能给赵平生听堵了冠状动脉。他承认自己小心眼,只是话没和陈飞说开,再小也只能自己堵着。粗略估算,这么多年了,起码堵了百八十回。 醋坛子翻出二里地,注意力稍稍分散后赵平生总算是缓过点劲儿来,一看陈飞已经顺梯/子爬上了集装箱,赶紧跟了上去。 案发地在码头,海边蚊蝇滋生,天气又热,早晨九点的气温已达三十四摄氏度,尸体暴露没多久又招了一群苍蝇过来。为免新招来的苍蝇在“尸饼”上产卵干扰鉴定,韩定江要求实习生在集装箱顶部撒上了消毒粉驱蝇。 陈飞上去就拍了一手的消毒粉,边往裤子上蹭边嫌弃:“老韩,你这是驱蝇呢还是驱我呢?” “嘿,这群苍蝇里数你嗓门大。”韩定江抬脸跟他逗贫,“我在上面都听见你跟下头嚷嚷了。” “动静小了他们听不——我去!” 打眼瞧见“尸饼”的全貌,陈飞那两道浓眉瞬间拧起。尸体活脱被压路机碾过一样,体内所有零部件一览无余,周围凹槽的血水里还有白胖的蛆虫在蠕动。海风吹过腐臭味扑面而来,好在昨儿夜里能吐的都吐干净了,这会想吐也吐不出来。 强压着恶心劲儿,他站到集装箱顶部,拧着眉头问:“死亡时间能确定么?” 韩定江一边往瓶子里夹蛆一边回答他:“根据幼蝇成熟度判断,大致估算在三天以内。” 死亡原因估计目测暂时判断不出来,陈飞没着急问,而是先观察死者的衣着和有限的体貌特征:男性,短发,t恤衫,工装裤,雨鞋,左侧有一只棉线手套,细看,头颈连接处有一抹金光反射。问韩定江带的实习生要了把镊子,他蹲下身,将那一小块金属物品从黏糊糊的人体组织里夹了出来。 赵平生爬上来站到一旁,看向他夹着的那块接近三角状金属片。 “你看着像什么?”陈飞问。 “看不太出来……”赵平生说着,指了指金属片的下端,“不过像是从什么东西上断下来的,你看,这里有个小茬口。” 陈飞点点头,又去问韩定江。韩法医刑摄出身,拍过很多奇奇怪怪的玩意,有些东西一眼就能看出来。不过今天这个他拿不准,只是赵平生意见一致,认为是某个金属制品的一部分。 “等等看物证分析结果吧。” 陈飞连镊子带金属片一起交给法医实习生,让对方装进无菌管里封存。临高眺望波澜壮阔的海平面,眼睛被粼粼波光刺得微微眯起,整理好思路,他转头对赵平生说:“看衣着打扮像是个码头装卸工,或者在货轮上干活的,先查这集装箱来源,核对船员名单,看有没有失踪的,哦对,待会你和付立新去趟码头管理处,把七十二小时以内轮过班的人员轮班表要来,逐个对下人头,尽快确认死者身份。” “好,”赵平生说着一顿,往下面踅摸了一圈,“曹翰群没跟你一起来?” “今儿他媳妇忌日,带媛媛去墓地了。” 曹翰群是陈飞的搭档,住的也近,出现场一般都是陈飞和曹翰群一起过来。俩人从中专起就是同学,又一起进了市局,为人踏实细致,在同事中口碑不错。可惜媳妇没的早,孩子才四岁就撇下父女俩走了,为了闺女他一直没再婚。 陈飞忽然想起什么,问:“哦对了,过些日子来新人,你看是你带还是给老曹带?” “男的女的?” “女的啊,师父不说这回给招一女警么,盛桂兰调走之后咱队就没女警了。”陈飞拿胳膊肘一杵他,眉眼间挤出点坏笑,“跟师父那争取一下呗,你都打多少年光棍了。” 谁知道赵平生没理他这茬,转头爬下了梯/子。陈飞自讨一没趣,垂眼看韩定江似笑非笑的,不免有些纳闷:“老韩,你美什么呢?法医办公室也要招女法医啦。” “没有没有没有。” 韩定江闷头憋笑,心说陈飞啊陈飞,你是神经有多粗才看不出赵某人的心思啊? tbc ※※※※※※※※※※※※※※※※※※※※ 继续~ 感谢支持,求收求包养~ 第 3 章 第三章 死者的身份很快确认,是艘远洋货轮上的轮机长,名叫张斗金,按身份证上的出生年月算,殁年四十二岁。船长报的失踪,通过辨认警方提供的衣服鞋子照片认出了死者。 船是发现尸体前两天凌晨卸的货,和韩定江预估的死亡时间差不多。由于无论是从起重机操作台还是地面都无法看到集装箱顶部,所以一开始没人注意那上面有具尸体实属正常。 开案情讨论会的时候,赵平生率先提出意见,他把自己画在记录本上的图展示给同事们——一艘船,一堆箱子,箱子上躺着个火柴人—— “发现尸体的箱子是压在最下面的,那么依照起重机的工作原理,从船上往下卸集装箱的时候,肯定是从最上面的那个开始,也就是说,尸体原本是在最上面的箱子上,等卸到码头上就变成压在最下面的箱子了,自然而然会被后面压上来的集装箱挤成肉饼。” 说着,他把货轮的照片投影到大屏幕上,起身走过去,分别在船中间的控制台和起重吊臂处点了两下:“船上只有这两处高于码在甲板上的集装箱,通常来说,轮机长不会往起重吊臂上爬,所以我认为死者大概率是从控制台摔落到集装箱上的。” “那现在就得看死者到底是失足摔落还是被人推下来的……”陈飞赞同点头,随后往旁边踅摸了一眼,“诶?老韩呢?他怎么没来开会?” 罗明哲说:“老韩去医院做伤情鉴定了,让咱们先看尸检初检报告。” “我看了,没蛋用啊。”陈飞一摊手,“都挤成那奏行了,死前伤死后伤根本分不出来,到底怎么死的老韩也没给个定论。” 不怪韩定江给不出准确的死因,尸体跟被磨盘挤过一样,最大块的骨头不超过半个巴掌,意外凶杀不定,现在等着看毒药理有没有发现。 沉思片刻,罗明哲问:“立新,对船上工作人员的询问何时开始?” 被点到名的付立新打开记录本:“船上一共有二十七名工作人员,有七人告假上岸,剩下的二十个,除了船长和大副接受过询问,其他都安排在今天下午开始。” “请假上岸那七个让船长联系一下,尽快叫回来,一个都不能落。”罗明哲敲敲桌子,将视线投向陈飞,“陈飞,死者家属通知了没?” “通知了,不过死者跟老婆离婚了,老爹老妈都奔八十了,就一上高中的儿子,哦,还有个哥哥,他哥哥说这两天买到火车票就赶过来。” “嗯,来了让老韩给取个样,现在不说省厅司法鉴定中心能验dna了么,送过去对比一下,把死者身份凿实了,别出差错。” “知道了。” 陈飞点头应下。自1987年首次将dna鉴定技术应用于刑事案件的侦破,经过十多年的学习和探讨,现如今大部分地方警务系统都有了自己的dna鉴定技术员和仪器,再不用像早些年那样,验个dna还得把样本寄到北京去。一来一去一个多月,耽误功夫不说,还有可能造成dna污染,鉴定结果不一定准确。有些嫌犯的辩护律师光申请dna重新鉴定就能把案子拖上个一年半载的,完全是浪费时间和金钱。 像这起案子,由于尸体面目全非,死者身份全赖衣物辨认,所以罗明哲要求做亲缘鉴定是有一定必要性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稳妥着点没错。单从细致谨慎这一点上来说,陈飞对师父那是相当佩服。罗明哲从警三十余年,破过的大案奇案写成小说估计五百万字打不住,迄今为止没有一起冤假错案。 可师父说话就六十五了,返聘了五年该彻底退了,上头有意提拔他做重案大队的队长,然而他总觉着自己不是当一把手的那块料。脾气暴,一言不合当场就炸,得罪起人来一点不含糊。当副队还行,主抓案子,反正应付领导什么的有师父在。 罗明哲就说他,知错不改,实力践踏领导底线,被督察请去“喝茶”还嫌人家茶不好,可着全局都找不出第二个这么虎的。 当然陈飞有虎的资本。九六年“五三零”储蓄所劫案,劫匪端着冲锋/枪突突,子弹横飞给支援的武警都压得抬不起头。武器老旧是一方面,更要命的是,劫匪手里还有人质,这边一旦反击很有可能造成无辜伤亡。没人注意陈飞是什么时候爬到劫匪藏身那栋两层小楼的上去的,根据在场的人回忆,一波冲锋/枪的扫射过后,就听玻璃破碎的“哗啦”一声响,眨眼间打从二楼一窗户里飞出来个劫匪。那间屋子正好是人质们待的地方,一看控制人质的劫匪被撂倒了,武警迅速击毙了其他劫匪,最终人质无一伤亡。 尽管因违反了纪律没能获得应有的嘉奖,不过陈飞勇对持枪悍匪的事迹倒是传得人尽皆知。大家都敬他是条汉子,也都知道这哥们不好惹,好家伙,连件防弹衣都没有还敢往冲锋/枪的枪口上冲,这得是多大的勇气和多好的身手才能办到的事情?也有人说他鲁莽,不过罗明哲不这么认为,根据现场的情况判断,先制服控制人质的劫匪是唯一的选择,只不过当时在场的领导没人愿意送手底下人去送死。 那个时候赵平生在北京学习,等回来听说陈飞玩了一出虎口夺食,当场憋的脸都紫了。转脸跟陈飞好一顿嚷嚷,那架势,比局长还凶。队上人从来没见赵平生发过那么大的火,都以为他没脾气呢。慢慢的大家伙发现,只要陈飞一玩命,赵平生就得急眼,好像这辈子的脾气都攒陈飞身上使了。 其实呢,赵平生一点也不想和陈飞发火,可这人就跟长在他神经中枢上似的,有点风吹草动头疼脑热他都得跟着闹心。他就是学心理学的,可翻遍了专业书籍,也找不出个专业术语来准确的形容自己的心态。只道那人开心了,他就开心,那人烦恼忧愁了,他也跟着失落。明明下定决心不去捅破窗户纸,可还是忍不住幻想有一天能用同事、哥们、朋友以外的身份和对方相处。 “哎呦老赵,我真得说,你比我妈还絮叨。” 去码头的路上,陈飞听赵平生念叨自己喝大酒的事儿听得一脑门子的官司。不就跟罗卫东出去喝了顿酒么,至于逮着他就念叨? 赵平生正欲反驳,就听曹翰群跟后座上默默幽幽的调侃道:“陈飞,这你可就会错意了,平生从来没拿你当过儿子啊,我看他是拿你当媳妇管了。” “别说,我要是女的还真保不齐嫁老赵。”陈飞这神经粗的简直能跑火车,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话对赵平生来说有多大的杀伤力,“要文凭有文凭,要能力有能力,业务没的说,知冷暖会疼人,做饭还好吃,哦对,最重要的是,父母双亡,嫁过去不用受公婆的气。” 坐曹翰群旁边的付立新一个没憋住,“噗嗤”笑出了声:“你可真逗,人家平生条件这么好,娶一你这样活阎王回家干嘛啊?当门神呐?” 陈飞一耸肩,挑眼看向目光始终直视前方看似专心开车、实则内心翻江倒海的赵平生:“老赵,表忠心的时候到了啊,跟这俩二百五说说,我到底有多好。” 赵平生这才错了下眼珠,迟疑着说:“反正我觉着吧,你要是女的,给照片贴床头指定能避孕。” 后座上那俩直接笑炸了,嘎嘎的,气得陈飞一拳凿赵平生肩上:“会不会说人话?” 赵平生本来想接“跟你待久了没几个会说人话的”,转念一想别那么耿直了,回头玩笑开大发了真招陈飞和自己急眼。他正琢磨着怎么往回替对方找补,就听车里响起了手机铃声。 “谁电话响?”曹翰群拿出来一看,不是自己的。 “我的,”陈飞接起手机,“诶,我陈飞……呦,嫂子啊……嗯,你说……哦……这样啊……那什么时候……啊?现在?……呃,我现在?没事儿不忙,育才是吧,我这就过去……嗯,行,你放心,回头我给孩子送家去……嗨!别客气,这不都应该的……我先挂了,诶,嫂子回见。” 挂上电话,陈飞一偏头:“老赵,你先往育才中学那拐一趟,我去办点事。” “什么事啊?”曹翰群问。 陈飞眉头微皱:“老曾的闺女,在学校也不惹什么事了,老师说让请家长,嫂子马上要出庭,去不了,拜托我过去给看一眼。” 曹翰群和付立新对视一眼,都不说话了。赵平生来局里十五年了,并不认识姓曾的,看车里陷入沉默,问:“这老曾是谁啊?” “陈飞的师兄。”付立新替他解惑,“你进局里之前刚殉职没多久,媳妇是法院的,忙,经常顾不上管孩子,之前我们都轮着去给开家长会。” “哦,没听你提过。”赵平生看了眼陈飞。 陈飞压根没心思搭理赵平生。就他所知,曾小青这丫头极为早熟,成绩也好,打上小学就是班长,初高中都是保送生,这么乖巧的姑娘怎么可能在学校惹是生非呢? 遇事就得分析,嗨,职业病。 十分钟的功夫,车就开到了育才中学门口。陈飞的意思是他们先走,自己办完事再过去。赵平生琢磨了一下,让曹翰群把车开走,他和陈飞一起去见老师。眼下不知道什么情况,万一要真摊上个大事儿,多个人好拿主意。 进了教学楼,陈飞拦着个老师模样的人打听教导处的位置,被告知在三楼。敲门进屋,陈飞看曾小青和一个痞里痞气的男孩都跟屋里站着,旁边桌子后面坐着一四十多岁的女老师。出来走访,他们一般都穿便装,也没出示工作证。老师见家长,上来就跟人说自己是警察,没那个必要。 曾小青见着陈飞,眼圈一红,委屈的叫了声“陈叔叔”。 陈飞抬抬手,示意她先别哭,转头冲那女教导主任点了下头:“主任,我是小青妈妈的朋友,她妈忙,让我过来帮着处理一下问题,您看,这是……” 就看那主任眼皮一翻,倍显不屑:“呦,忙的都没功夫管孩子啦,那生她干嘛啊?” ——嘿我这暴脾气! 陈飞一听对方这口气当场要窜,什么毛病?有这么说话的么?也配为人师表?要不是怕惹孩子伤心,他必须得告诉这女的曾小青是烈士子女,高考还能加分呢! 还好赵平生抬手扒楞了他一下,让他硬生生憋住口气。 “孩子大了,不好管了。”主任继续阴阳怪气的,“你们看看,她一女孩子,能给男生脑袋上打一包出来,我教了二十多年书,从来没见过这么野的小姑娘!” 陈飞和赵平生同时转头,注意到男孩的额角亮晶晶的,看着像是钝器打击所致的皮下血肿。曾小青似是要为自己争辩,可未待她开口,主任又说话了:“看看吧,怎么处理,是你们带去医院检查检查啊,还是等她妈来了再说。” “不是,主任,孩子打架,总得有个缘由吧?”陈飞是真憋不住了,干脆直接问曾小青:“小青,跟叔叔说,到底因为什么。” 曾小青委屈的抽下了鼻子,看看吊着眼斜楞天花板的男同学,又看看皱着眉头的教导主任,轻声说:“他非要亲我,我就拿墩布敲了他头一下。” 陈飞差点就接一句“打的好!”,这特么谁家的小兔崽子,跟学校里就敢明目张胆的占女同学便宜! 男孩脖子一梗:“姑,你别听她瞎说,我没亲她!” ——哦,原来是教导主任的侄子啊。 现在陈飞和赵平生都明白为什么屋里只有他们这一拨家长在了,原来人家的家长坐在审判长的位置上。也难怪,有教导主任撑腰,这兔崽子浑成什么德行都不意外了。 “孩子,没亲,只能说明你没有达成犯罪事实,但通过小青的描述,你是有犯罪意图的,她后续所产生的举动属于正当防卫。”赵平生语调平和的陈述完自己的观点,转向表情错愕的教导主任:“主任,我觉着这件事,小青从根本上来说没有错误,所以无需为这位男同学的伤负责,反倒是我觉着,您应该追究他的不当行为。” 大概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家长,教导主任一时没能接下话茬,反应了一会站起身,抬手指向曾小青,趾高气昂的:“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们看看,大夏天的,她穿个又薄又透的衬衫来上学,干嘛啊?还让不让男同学上课了?” 陈飞一听这话脸立马黑了,就特么腻味这套“受害者有罪论”的观点,尤其又是从一个当老师的人嘴里说出来,搓火搓的太阳穴突突直蹦。盯着那个头和自己一般高的男生看了几秒,他眼神“唰”的一沉,继而跨步上前—— 啪! 结结实实一大嘴巴子照脸就招呼上去了,那动静,脆的空旷的房间里荡响回音。男孩当场就被打楞了,同时愣住的还有曾小青、教导主任和赵平生。 “老——” “陈”字还没出口,赵平生就看陈飞横眉立目地质问教导主任—— “你说!一个巴掌拍的响不响?!” tbc ※※※※※※※※※※※※※※※※※※※※ 我念高中的时候就遇见个特别操蛋的教导主任,她儿子留级留到20了还没高中毕业,见天跟操场上调戏其他年级的女生,借老陈的手抽丫一大嘴巴 感谢支持,求收求包养 第 4 章 第四章 没什么意外的,陈飞在学校打那小兔崽子的事儿,被人家家长给告了。 接到罗明哲通知自己回局里接受督察谈话的电话,陈飞正在对货轮船员进行死者社会关系调查的询问,一脸无所谓的回了句“让他们等着吧,我忙完再回去”就给电话摁了。对于陈飞这种不拿督察当回事的态度,赵平生他们早已习以为常,不过前些日子因伤提报的三等功看来是瞎了。 关于张斗金的描述,船员们口径差不多——比较独断专行的那么个人,轮机室的事儿他说了算,有时候船长的命令都不听。轮机长在船上被称为“老轨”,从机工做到老轨起码需要十五个年头,而张斗金已经在海上飘了二十多年,轮机工作经验极其丰富。船在海上行驶,有丰富航海经验的船长固然很重要,但从某方面来讲,轮机长更为关键。不管是面对极端的气候还是狭窄的运河通路,要确保船只的安全行驶,船长的指挥和轮机长对机器负载的判断必须紧密结合。 船长对张斗金的评价比较客观,技术过硬,经验丰富,处变不惊,就是人比较各色,不怎么合群。不值班的时候就窝在自己的房间里听戏或者看书,很少和船员们凑一起打牌聊天吹牛逼。张斗金抽烟但是不喝酒,怕喝多了误事。 听说张斗金不喝酒,陈飞感觉有点不对劲。尸检初检报告上写了,尸体内有一定的酒精含量,韩定江说不至于到醉酒的程度,大概也就是两听啤酒或者一两低度白酒的样子。不过船长说也没那么绝对,张斗金并非滴酒不沾,船靠岸卸完货停泊在深水港休整,厨房会做几顿好的改善下伙食,那个时候他偶尔会喝一点。 问及张斗金是否和谁有过节,大家都说没有。虽然张斗金这人在工作上眼里揉不得沙子,但并非是逞凶斗狠之人,轻易不和谁起冲突,就算偶有争执也是为工作。 问完手头的证人,陈飞和曹翰群去张斗金的房间查找线索。张斗金和船长一个待遇,有自己的独立舱房,七八平米大小的地方,进屋左边是床铺右边是简易桌板和置物柜,东西不多,收拾得很整洁。桌板上放着个一本语文书大小的录音机,陈飞摁下开关,吱吱哇哇放出了段戏。 “你听出这是什么戏了么?”陈飞问曹翰群。他自己属于一点艺术细胞都没有的主,年轻的时候还听点邓丽君的歌,戏是从来不听。曾经局里开春节联欢晚会,他被推上台去唱歌,一开口“震惊”全场,没一个字在调儿上,打那之后再没人逼他出过节目。 目前队里公认的好声音是赵平生,年初在全市警务系统联合举办的春节联欢晚会上唱张学友的《如果这都不算爱》,闭着眼睛听跟原唱差不多。 曹翰群着耳朵听了听:“像是河北梆子。” 张斗金祖籍河北,陈飞觉着曹翰群耳朵还挺尖。关上戏匣子,陈飞随手拿起放在桌上的《空压机故障排除手册》翻了翻,和这一本并排码放其他的几本也都是机械操作相关的专业书籍,可见张斗金对专业技术的提升很是重视。档案资料显示张斗金是中专毕业,这个学历对于他们这些四十来岁的人来说比较普遍。六零后七零后的家庭条件普遍一般,城市里的还好一些,农村的要是孩子多,好多小学没念完就跟着父母下地干活了。 像陈飞家里由于父母要供养没有退休金的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日子过得紧,所以中考时他选择上警院中专。中专不用花学费,三年出来就能挣钱,退休时按干部待遇,是他们这代人比较普遍的选择。虽然文凭不高,但陈飞写结案报告从来没头疼过,起因经过结果顺滑流畅,用他自己的话说是上学看金庸的小说看多了练出来的。而他之所以会选择当警察,也是受金庸先生的武侠小说影响。书中一个个立体丰满的侠客形象让少年胸中的侠者之心无限膨胀,也向往着有朝一日能“仗剑江湖行侠仗义”。当然,小说毕竟是小说,现代社会伸张正义的唯一依据只有法律。 然而罪犯并非全能得到法律的制裁,或者得不到相应的制裁,遇到那种丧尽天良的人渣,陈飞时常会管不住自己的手。他在系统内的名声是毁誉参半,要不凭他的能力,早该去下面当个分管刑侦的副局长过渡一下然后平步青云了。 都说罗明哲带出来的徒弟没怂主,陈飞有一师兄现在就是省厅刑侦总队的副队长。本来计划着给他调省厅去,结果刚一跟人事局的提,那边立马把陈飞这些年受过的处分和记过记录“嗙当”拍了出来,足有一尺厚,给师兄噎的哑口无言。 作为和陈飞同窗同事二十多年的曹翰群曾放过话,说陈飞肯定得在市局干到退休,前提是别出事。干刑侦的都是面上糙,其实心思一个比一个细,单从这一点上来说,曹翰群自认不如陈飞。之前有一起案子,他们奉命化妆侦察,于人潮汹涌的火车站辨认逃犯。通缉令上的照片距今已有十多年之久,逃犯的体貌特征必然发生了变化,当时又没有联网系统不可能挨个刷身份证,只能靠眼睛去分辨。火车到站后月台那边没能锁定的逃犯,却被堵在出站口的陈飞逮一正着。问他是怎么认出来的,他说逃犯最后出现的地方是煤矿,在矿上干活的人,鼻孔和耳道会积煤灰,尤其是耳朵,极易清理不到位。打出站口出来的人,他就逮人家的耳朵和鼻子看,结合通缉令上的照片,谁黑抓谁,一准没错。 后来不知道谁说的,称陈飞有一双“虎目”,威而有神,果断沉着。曹翰群听了,笑说“还好陈飞是个男的,要是女的这不跟骂人一样”。陈飞坦然认夸,却并不骄傲。每个现场、勘察地皆认真对待,力求寻找出可以提供破案线索的蛛丝马迹。 张斗金的桌上有本空白的笔记本,前面有几页被撕掉了,陈飞对光观察,依稀辨认出有隔页书写的痕迹,遂将其收进证物袋内。他有个好习惯,案发现场或者死者房间中的纸,只要带手写字的一律收走,拿回去慢慢研究。不一定有用,但也有可能从某些随手写下的文字中分析出死者不为人知的小秘密,为案件的侦破提供调查方向。 干刑侦的有句口头禅,叫“男人看兜,女人看包”,通过随身物品大致能勾画出这个人的生活状态和性格特点。从一件洗得领口袖口泛白的外套内兜里,陈飞翻出个老旧的皮夹。皮夹里有两张银行卡、五张配件采购□□、一百六十二块钱现金和一张全家福——夫妻二人抱着个三四岁的男孩,男人笑得幸福,女人的脸却被刮白了。 照片背面写着“1992年1月1日,摄于新华照相馆”。他把照片拿给曹翰群看,说:“看来张斗金挺恨他媳妇的,你看,照片上的脸都拿指甲给抠下去了。” 曹翰群接过来看了看,点点头。根据家属提供的信息,张斗金去年离的婚。海员常年出海在外,一年到头不着家,夫妻感情很容易出问题。另说茫茫大海之上,什么娱乐项目都没有,枯燥乏味的日子动辄长达数月之久,加之海上风云变幻危险难测,海盗横行性命堪忧,拼了命去挣钱可家却散了,男人心里肯定有怨气。 看照片,这婚肯定是离得反目成仇了。不过嫌疑扯不到他媳妇身上,那女人不可能跑船上去杀了前夫。 从舱里出来,四人在甲板上碰头。除了那七个请假下船的,其他人都问完了。船长说已经通知了五个,让他们明天再来问,还有两个暂时联系不上,晚点再打电话去追。 局里的刑技们还在塔台上寻找可能存在的血迹以及其他线索,现在起风了,船有些摇晃,海浪略有起伏,不习惯大海的人受不了,塔台海拔又高晃动幅度大,听说已经有人被摇吐了。 回局里的路上付立新听说陈飞又被督察盯上了,不免感慨:“陈飞,你说一屁大点的孩子,你跟他较什么劲啊。” “有的孩子啊,他是个孩子,有的,那就是个小畜生,爹妈管不好,我替他们管。”陈飞的冷嗤随着烟雾一同呼出车窗外,“你问问老曹,要是媛媛挨这欺负,他不得撅了那兔崽子?” “嗯,豁出这身警服不穿了,也得给丫揍骨折。” 曹翰群深表赞同——闺女是他的心头肉,一点委屈不能受。多年来的工作所见让他深刻的认识到,有些人之所以成为罪犯,全因少时缺少管教,对人对事毫无敬畏之心,甚至有的杀了人被抓之后还能笑对审讯,丝毫没有道德感可言。 付立新抬胳膊肘撞了曹翰群一下,提醒道:“行了曹儿,可别怂恿他了,那边是未成年,陈飞这回保不齐得停一个月的职。” “那敢情好,我都两年没歇过假了。”陈飞一脸的无所谓。 曹翰群笑道:“说的跟我们休过一样,要不这样,陈飞,处分你挨,停职处罚我帮你扛。” 陈飞回头瞪了他一眼,随后将目光投向正在开车的赵平生:“老赵,你待会别着急走,等我见完督察咱俩去趟嫂子那,看看小青那孩子怎么样了,别回头让我给吓着。” “成。” 赵平生心说还行,难得陈飞能惦记自己的行为对未成年人造成的不良影响。先前罗明哲的孙子罗家楠来办公室给爷爷送药,正赶上陈飞也不跟谁刚置完气。陈飞拍着桌子跟那骂,十个字里有九个脏字儿,看旁边罗家楠听的目瞪口呆的,赵平生都有心给陈飞嘴捂上。本来罗家楠就不是个让人省心的货,跟学校里隔三差五的惹事,再让陈飞往歪了这么一带,看吧,离请家长又不远了。 最可恨的是陈飞还教罗家楠怎么打架,指导孩子往哪下手对方最疼但不会构成实质伤害。赵平生就觉着吧,大亏陈飞没儿子,要不不定教出个什么上天入地的玩意儿。 tbc ※※※※※※※※※※※※※※※※※※※※ 0-0,嘿嘿,楠哥跑个龙套 感谢喜欢,求收~感谢在2021-03-26 05:37:18~2021-03-27 17:16: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幽灵有灵 1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5 章 第五章 大概是局长那边提前递了话了,督察没怎么为难陈飞,就让他写个检讨深刻反省下自己的鲁莽举动。等陈飞谈完话出来,赵平生一听是罚写检讨,便知这百分之百是自己的活儿了。反正打从他进局里头一年开始,陈飞再没自己写过检讨,都是他给写完了照抄一遍。这两年系统内普及计算机办公,陈飞连抄的流程都省了,打印机打出来的是字库里的字体,根本分不出是谁写的。 不过这样一来赵平生就没功夫陪陈飞去曾小青家里了,曹翰群晚上得回家照顾孩子,最后陈飞喊了付立新一起,说让赵平生等着自己一起吃晚饭。局里有食堂,但早吃腻了,每次赵平生帮自己写完检讨,陈飞都会请他去外面点俩菜顺带喝口酒以示犒劳。 赵平生有酒量,干这么多年警察生练出来的,但没酒瘾,平时能不喝就不喝。陈飞是喜欢喝酒,总说喝到飘飘然好睡觉,不然闭上眼就是尸体和案发现场,容易做噩梦。 其实大家都是这样,谁没比谁少出过几次现场,记忆深处的血腥画面大同小异。陈飞是送走的同僚太多了,有两次是亲眼看着战友死在自己面前,让他难以释怀的不单是那些陌生人的尸体,还有亲似手足的师兄弟们。赵平生不爱喝酒却还总是陪着陈飞喝,至少有他在,能拦着点陈飞往杯子里添酒的频率。 快九点了,陈飞才打电话过来喊他出去吃饭。赵平生把打印好的检讨放到陈飞的办公桌上,跟值班的同事打了声招呼,出办公室奔市局斜对面的那条步行街。步行街两侧的巷子里藏着很多老街坊喜欢的古早味小馆,味美价廉,俩人吃一顿饭也就花个四五十。 进店和相熟的老板打过招呼,赵平生坐到陈飞对面。菜已经上桌了,一盘酸笋炒鸭胗,一盘清炒花菜,一碟老醋花生,一碟虎皮松花,还有一盆花甲豆腐汤腾腾冒着热气。 陈飞低着头看手机,听见动静也没抬头;“你先吃,我回两条消息。” 赵平生掰开双一次性筷子放到陈飞面前的饭碗上,然后再给自己掰了一双。他看陈飞拧着个眉头点手机,顺口问了声“谁啊?”。 陈飞不耐的“啧”了一声:“就吴姐给介绍那相亲对象,面儿还没见呢,跟查户口本似的审我。” “还能有人审的了你啊?” 赵平生夹起块皮蛋扔进嘴里,边笑边嚼。说不介意有人给陈飞介绍对象是假的,但类似今天这位一上来就查陈飞户口本的,百分之百面都没见就得黄——陈飞最烦被人刨根问底,能回消息完全是冲介绍人的面子。尽管“媒婆”们问他对女方有什么要求的时候,他的回答从来都是“女的,活的”,但实际上他的要求真不是一般的高,光做饭比赵平生好吃这条就能刷下去百分之九十九的相亲对象。 赵平生并不觉得自己做饭有多好吃,感觉是陈飞吃习惯了他炒菜炖汤的口味。每次去陈飞家,说是蹭饭,其实都是赵平生买好了菜亲自下厨给人家一家人当厨师。陈飞他妈就抱怨,说自打吃了赵平生做的饭,陈飞回家吃饭老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收起手机,陈飞叩开听啤酒“咕咚咕咚”灌了两口,打出个饱含二氧化碳的嗝儿,抄起筷子点了点:“这女的跟你弟妹是同行,干审计的,你说能不能审的了我?” 赵平生没对此发表意见,只说:“不乐意就别耽误人家了。” “唉,”他听陈飞叹了口气,“其实我有时候也闹心,你说,四十的人了,到现在也没成家,老爹老妈天天催,弄的跟我多不孝似的,可那是我的问题么?就说之前那谁,啊,林凯茹,都定下日子了,‘哐当’一下给我甩了,说我不是过日子的人,诶,老赵你说,她打哪看出我不是过日子的人了?” 老醋花生嚼在嘴里,赵平生只觉一路酸到心尖儿。别的女人在陈飞心里留没留过痕迹他不知道,唯独这林凯茹,算是给陈飞伤得透透的,一悲秋伤春就得提。不过实话实说,林凯茹确实是个无可挑剔的好女人,错过了着实可惜。 然而再怎么说也是老黄历了,人家肯定早就结婚生子了,他犯不上跟这吃干醋。自我安慰了一番,他轻巧答道:“嗨,人和人的追求不一样,她想要的是能安稳过日子的男人,可你这一个月一个月不着家的,人家没安全感。” 陈飞仍是不服气:“谈了那么多年,她又不是头结婚才知道我的工作性质。” “谈恋爱和结婚不一样,结了婚,柴米油盐,孩子老人,处处都得操心,她一个人撑一个家,难。” “哦,那照这么说,干警察的男的都别娶媳妇了。” “咱局离婚的还少啊?昨儿我才听缉毒那边的人说,欧风奇刚离了。” “……” 陈飞不言声了,闷头吃菜。于他所见,这些年好些同事结了离,离了结,然后再离。有人说嫁给警察等于守着空气过日子,能坚持下来不离不弃的堪称巾帼英雄。可有什么办法呢?选这行基本就算卖给国家了,为了守护万家灯火,只能牺牲自家那盏暖灯。 彼此间沉默了一阵,陈飞忽然问:“那你呢?打算单一辈子?” 夹着鸭胗的筷子一顿,赵平生眼睫微垂,苦笑了一声:“嗨,都这岁数了,真有合适的也行,不想凑活。” “唉,你要是女的就好了,我也不用跟外头瞎踅摸了。”陈飞的语气不无惋惜。 “我要是女的我才不嫁你呢,一天到晚操不够的心。” 对于陈飞时不常就拿话撩自己一下子、一副管杀不管埋的尿性,赵平生多少有点免疫力。年轻的时候听对方说这种话,回去能一宿睡不着觉,现在,当催眠曲了。不过嘴上嫌弃,手上还是盛了碗汤递过去:“别光喝冰啤酒,喝点热汤。” 陈飞斜楞了他一眼,接过汤,吹吹,刚喝了一口就看门口进来仨男的。仨人脖子上都挂着金链子,喝的脸红脖子粗的,其中个头最高的那个喊道:“老板!给来三碗鸭腿面!” 风扇呼呼的吹着,给那仨人身上的酒味都吹到陈飞和赵平生这桌来了。面上桌,他们又要了一打啤酒,吃着喝着扯着嗓门吹牛逼,原本清净的小店里仿佛多了一群嘎嘎叫的鸭子。 赵平生喜静,旁边有人吵吵嫌烦,小声催促陈飞赶紧吃完回局里。都这钟点了也懒得回家了,一来一回耽误睡觉的功夫,不如跟值班休息室凑活一宿。 陈飞吃着吃着忽听其中一个胖子提到“鹰爷”,顿时支起了耳朵。鹰爷,绰号“老鹰”,靠走私起家,现在明面上是做运输生意的正经商人,实则手底下数百号马仔,每年逾百起刑事案件和他脱不开关系。然而此人很擅长规避法律风险,虽然是在系统内挂了号的重点监督对象,迄今为止却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证明他亲自参与了那些案件。 赵平生也听见了,伸手按了下陈飞的胳膊,轻声说:“他们要是不惹事,你别招他们。” “我知道。”陈飞嘴上应着,视线依旧不时往那桌飘去。这仨人喝的挺高,难说会不会借酒撒疯惹是生非,于他所知,老鹰的手下可没几个好鸟。 就在他们结账走人的时候,听老板催那桌说:“几位,我这十点打烊,你们看是不是先把帐结一下。” 胖子吊着通红的眼瞪着老板,一张嘴酒气熏天:“催什么催?老子吃东西不给钱是怎么着?” 旁边的瘦子抬手一拦他,问:“多少钱?” 老板说:“啤酒是六十,三碗面三十六,一共是九十六。” 就看瘦子打兜里摸出厚厚一沓百元钞票,抽了一张甩到桌下,然后在老板弯腰去捡的时候,“啪叽”踩了一脚。老板一怔,弯下的膝盖直也不是,不直也不是,高温蒸出的汗珠顺着花白的鬓角滚落。 这特么也太侮辱人了! 陈飞一看就火了,额角突突蹦起青筋。在店里吃了十多年了,他深知老板为人和善,经常发免费的餐食给周围那些老无所依的街坊邻里。看着好人受辱,着实气不过—— “这位先生,麻烦你把钱捡——” “呵——呸!” 陈飞话还没说完就看胖子吐了口痰在印着鞋印的钱上,继而朝自己挑衅的笑了起来。赵平生见状立马抬手攥住陈飞的胳膊——搁陈飞的脾气,绝得给这胖子揍一口眼歪斜! 相识多年,老板自是了解陈飞的性格,主动拎起肮脏的百元钞票息事宁人:“不早了,你们赶紧回去休息吧。” 陈飞绷着表情没言声,锐利的视线依次扫过三个男人,片刻后转身离开了饭馆——不好在这动手,打坏了桌椅,老板还得修。 赵平生跟着出来,看陈飞走到巷口停下靠墙点了根烟,当下明了今儿这口气陈飞必须得撒出来。之前办案的时候没少和老鹰的人打交道,那帮杂碎什么操行他们再了解不过。然而法治社会,想要将罪犯绳之于法必须得有足够的证据,每每看到那些人渣因证据不足被当庭释放扬长而去的背影,办案民警的心情都跟打翻了调味瓶一样。 敲出根烟和陈飞头对头点上,赵平生幽幽劝道:“老陈,回头你痛快了,他们逮不着你,还逮不着老板么?忍忍吧,早晚有一天,咱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艹他妈的……” 烟雾和咒骂一同呼出,陈飞那双虎目之中闪起丝寒光。胖子那口痰就跟啐他脸上一样,这口气实难咽下。可赵平生说的对,他痛快了,很可能会害老板被连累。要治这帮人必须得从根儿上铲,没了老鹰那棵大树,他们岂敢横行! 对上赵平生忧心忡忡的视线,陈飞忽而一笑:“你说的对,早晚有一天,咱能将他们一网打尽,走,回去睡觉!” 他抬手搭上赵某人的肩膀,拥着朝路灯下走去。零距离的接触,赵平生被那份酒精浸过的体温烫得心脏砰砰乱跳,却还得强忍着不去抬手揽陈飞的腰。 唉,今晚注定是个难眠之夜。 tbc ※※※※※※※※※※※※※※※※※※※※ 赵老攻太难了~ 感谢支持~ 感谢在2021-03-27 17:16:13~2021-03-30 04:20: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清水河畔卿卿 2个;xuannies、棒棒糖的秋天、336奇女子、水至清则无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起名废 64瓶;chelsea 30瓶;幽灵有灵、大木瓜一只 20瓶;鈴花隨風揚 10瓶;淡淡的开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6 章 第六章 一大早,炖肉味飘香满楼道,引得众多年轻警员探头探脑。 “真香,这哪屋炖肉呢?” 休息室里,陈飞被说话声吵醒。说话的是缉毒处的谭晓光,之前在他手底下实习过一阵子。挺不错一小伙子,头脑活络正义感满满,唯一的缺点是下手有点不知道轻重。不过这是年轻警员的通病,慢慢教就行了,他刚参加工作那会也一个德行,被罗明哲骂过不知道多少回。 陈飞起身抻了个懒腰,搓了把眼,毫不在意的打击着后辈的神经:“这不是哪屋炖肉呢,而是法医们正在对遗体进行脱骨炖煮。” 话音未落,就看谭晓光那英气的眉眼彷如冻在了脸上,举着咬了一口的包子,嘴巴微张,已经咬下去的包子皮顶在唇边,再无咀嚼的意图。僵了几秒,他低头把包子皮吐进袋子里,连同没吃完的早餐一起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吃不动了,让陈飞的话一猛子给顶着了。 对于谭晓光的反应,陈飞丝毫没有低看的意思,年轻警员都得过心理关,慢慢习惯。想当初第一次出凶案现场就给了他一下马威——尸体涨得像个气球,眼珠灰白的凸着,面部肿胀嘴唇外翻,周身遍布腐败的静脉网,妥妥的巨人观。那段时间他只要看见盘子里有肉就不自觉的想起尸体的惨状,无肉不欢的人愣是硬生生吃了仨月的素。 要说年轻警员几乎看不见胖的,有时候再饿也吃不下去饭。凡是到了刑侦处工作后还能长肉的年轻人,领导一定会重点培养,板钉板的心理素质极其过硬。 下床往旁边踅摸了一圈,没看见赵平生,陈飞琢磨着对方应该是跟罗明哲一起去局长那汇报工作了。按理说这是他分内的工作,不过赵平生去不是为了抢功劳而是为了能让他多睡会,类似的早请示晚汇报能替就替他干了,这一他点他心知肚明。打从赵平生读博回来,他就给人家取了个“员外”的外号。赵员外要学历有学历要能力有能力,上面一直当重点培养对象,给了无数次升迁的大好机会,也不知道这么多年了,怎么就非得跟他似的,赖在重案大队不走。 “早,陈副队。”庄羽进屋,和陈飞打过招呼转头看谭晓光拧着个表情,好奇道:“你怎么了?” 庄羽和谭晓光同期进的局里,都是缉毒处的警员,同样在陈飞手底下实习过。陈飞对这孩子印象非常好,细致稳重,专业过硬,恪守警员行为规范,从没干过让领导们往嘴里哐哐倒速效救心的事儿。他爸是检察院的检察长,看他在单位的工作表现,正应了那句“虎父无犬子”。 朝垃圾桶里“呸”了口肉末,谭晓光面上隐隐发黑:“打从今天开始,我吃素。” “为什么?” “你闻见肉香了么?陈副队说是韩老师他们煮人肉呢。” “……”庄羽表情一怔,随后又将视线投向陈飞:“真的啊?” 陈飞无所谓的点了下头,撂下声“我去洗脸”出了屋。 “那也不至于不吃肉啊。” 他听庄羽的声音从屋里飘了出来。不奇怪,庄羽就属于心理素质极其过硬的那号。打从带这俩孩子出完几次现场,他发现,对于庄羽来说,看见什么也不耽误吃饭,顶多是一顿两斤米饭减到一斤半。最神奇的是这小子贼能吃还不长肉,来的时候就精瘦精瘦的,现在还是精瘦精瘦的。 楼道里肉香更盛,闻得陈飞都有点饿了。通常来说,去除个别骨头上的残渣不至于这么大的味儿,可张斗金的尸体都挤烂糊了,得把所有骨头分离出来重新拼好才能确认死前伤和死后伤。数十吨重量的挤压导致大量碎骨嵌入脏器肌肉,支离破碎的,连骨头带肉带下水百十来斤重,都扔锅里炖可不得浓香四溢么。 打理好门面回办公室,陈飞坐到自己的办公桌旁,抄起桌上的检讨翻看。赵员外笔头没的挑,写的检讨绝对够深刻,上到政策解读,下到执行细节,再到对“自身”行为的反省,逻辑清晰,抓人眼球。不过再没的挑陈飞也还是得过过眼,至少往上交的时候能照本宣科白活几句。 看完检讨,他把昨儿带回来的空白笔记本翻出,对光看看,然后打笔筒里抄了根铅笔,笔尖斜四十五度,仔仔细细轻擦纸面。旁边一实习警看了,凑到桌边,饶有兴趣的观摩前辈做事。 随着笔尖唰唰的移动,书写时从上一张纸透印下的字迹显现了出来。刮了大约三分之一的页面,字迹没了。陈飞没放弃,继续刮满全页,果然在右下角的位置又刮出“307”的字样。307之前还有个字母或者数字一样的痕迹,但可能由于书写时力道过轻,看不太清到底是什么。 抖去纸面上铅笔遗留的浮沫,陈飞认真审视显现出的字迹。应该是张斗金本人写的,看着和放在舱室桌板上那些专业书的签名笔画一致。笔迹鉴定是一项十分专业的工作,需要由有资质的专业人士或者专业机构来进行。然而每个人的书写习惯带有很明显的特征,尤其是相同的字,肉眼即可辨识,除非是做司法鉴定或作为呈交法庭的证据,不然用不着那么大费周章。 进屋看陈飞已经坐到办公桌边了,赵平生问:“老陈,吃早饭了没?” “没,等着你给我带呢。” 陈飞叼上根烟,回手推开挨着自己桌子的窗户。他这烟一抽上,不出屋不带断的,罗明哲干脆给他扔窗户边的位置,省得老把屋里弄得乌烟瘴气。 照常抱怨了一声“自己没长腿不会去食堂吃啊”,赵平生拿了饭盒转头给他打早饭去了。 实习警笑笑说:“陈副队,赵哥对你真好。” 陈飞不以为然:“我对他不好啊?哪回玩命的时候不是我冲他前头?这人和人的相处之道啊,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相互付出,干跟那坐着等着别人对你好,哪有那好事。” “那你行行好,让我少生两口气多活几年。”罗明哲进屋就熊他,“烟掐了,一大早就抽,抽不死你。” 师父的话得听,陈飞讪笑着摁熄烟头,拿着刚刮出字儿的笔记本跟罗明哲一起进了队长办公间。现在意外他杀暂且不能确定,通过死者生前留下的笔记查找线索是比较常用的方式,然而这些字迹连不成句,汉字部分有的看着像地名,数字部分看着像时间和门牌号之类的。不好说写的是什么,能确定的是,不是轮机室机械操作相关专业内容。 放下本子,罗明哲对陈飞说:“先留着,等老韩那给消息,邹先生来了,带了好几个研究生跟法医办干活呢。” “嗯,闻见味儿了。”陈飞下意识的抹抹鼻子,“邹先生也来啦?看来这案子惊动省厅了。” 邹先生,本名邹筱筱,系统内顶尖的法医专家,现任省厅司法鉴定中心法医室主任。终身未嫁,虽无后代却是桃李遍天下,学识渊博师德高尚,大家都敬称她为先生。她是韩定江学法医专业时的导师,陈飞估计是老韩同志自己给师父打电话请来帮忙的。 “嗯,在厅里挂上号了,刚我在局长办公室打电话给厅长汇报工作。”罗明哲顿了顿,试探着:“厅长又跟我提起平生了,要不你劝劝他,有机会能走就走吧。” 陈飞俩手一摊:“您都说不动,我劝他管蛋用啊?跟狗皮膏药似的呼着,特么打都打不出去。” 这话被端着饭盒进办公室的赵平生听一正着,面上顿时有点挂不住,给饭盒放到陈飞桌上,转身离开了办公室。没别的地方好去,他跟楼道里转悠了一圈,决定下楼奔法医办公室找老韩同志舒舒心去。 楼上肉香四溢,到地下二层就跟进了饭店后厨一样。然而只要一想到这香气的来源为何,赵平生还是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所有人都在解剖室忙活,赵平生敲门进屋,就看韩定江正在指挥两个实习生从不锈钢汤锅里往出挑骨头,邹筱筱则带着自己的徒弟站解剖台边拼骨头碎片。 韩定江见着他立刻抱怨:“这屋的排风系统真得换换了,就这一早上,十好几个人下来问我是不是偷吃什么好吃的。” “那你得跟局长打报告。”赵平生说着,转头恭敬的和邹筱筱打招呼:“邹先生,早。” “早,平生。” 邹筱筱戴着口罩,看眼睛是在笑。虽然干的是铁石心肠的工作,但她待人和善,对谁都是笑眯眯的。曾经她还替赵平生介绍过对象,自己带的徒弟,也年过三十还没结婚。挺不错一姑娘,医学博士,专业上没得挑,长得也漂亮,就是一起吃了两顿饭之后,赵平生发现对方不管是吃鸡鸭鱼还是猪牛羊,都爱把吃剩的骨头摆成动物活着的时候的原始状态,感觉有点膈应。 无法出口的爱恋深埋心底,想过正常的生活却又碰不到合适的人。挣扎多年他算彻底放弃了,爱咋咋地,哪怕是以后陈飞结了婚成了家,他也打死不离开市局。 “有发现么?” 凑到解剖台边,赵平生低头看向被挑拣出的头盖骨。骨头碎得七零八落,得跟拼拼图一样拼起来,再观察上面遗留的痕迹以确认是死于意外还是凶杀。拼图不难,照着原图拼就是了,可拼骨头是个技术活,不单没原始图可供参考,还是立体的,一片碎骨拿错一点角度就跟另一片对不上了,无怪韩定江要请自己的老师出山来帮忙。 邹筱筱拿起一片拇指盖大小的骨头,指着茬口处给他看:“你看,这片断骨内侧骨质颜色发黑,显示有生活反应,说明是死前受的伤。” 赵平生边看边点头。人活着的时候,血液正常循环,骨折时断端出血,血液渗透到骨质里,所以断面会呈现黑色。死后,因心脏停止搏动,再骨折不会有血渗入。骨折断面的生活反应是用来判断死前伤死后伤的重要依据。 邹筱筱继续说:“而骨头在已经受伤的情况下,遭受外力挤压会更易断裂,大部分骨头都是沿着骨缝开始断裂的,但这一片属于顶骨,顶骨是颅脑骨中最大的骨头,碎得这么厉害,可以推测是先受到过一次打击,死后再被重压压成碎片。” “那么说,极有可能是他杀?”赵平生问。 “脑组织损坏过于严重,无法通过出血量判断是否致死,也有可能是死前一两天受的伤。”邹筱筱实事求是道。 法医和侦查员的思路有时候是相反的:侦查员要先定个大方向,按这个方向去追线索,哪怕某两个环节之间出现空白也可以;而法医则要求任何结论都要有实打实的证据支持,不然很容易误导侦查员的调查方向。 “行,我一会还要去船上走访,正好问问有没人知道死者受没受过伤。”赵平生点头应下,抬腕看了眼表,转头问韩定江:“今天能拼完么?” 韩定江指了指不锈钢汤锅:“刚煮到肋小排,你觉着呢?” “……” 以后没事闲的还是别来找法医凑热闹了,赵平生觉着,简直是不让人吃饭的节奏。 tbc ※※※※※※※※※※※※※※※※※※※※ 老赵:走哪都心塞 感谢支持~ 第 7 章 第七章 船长召回来六个,还有一个暂时联系不上,手机总是不在服务区。对于这种情况船长并不觉得有可疑之处,动辄十几个星期跟海上飘着,生活枯燥乏味到极致,好容易到港卸货休整,有的人,尤其是年轻点的船员,为免被临时叫回去干活,下船之后直接给手机关机撒了欢的玩,不到货轮离港的最后一天不出现。 联系不上的那个叫周礼杰,货轮三副,爱玩,船长说他不管到国内外的哪个港口都得下去找洗头一条街,在船上挣的钱几乎全扔进了灯红酒绿的温柔乡,以至于玩到四十了也没能成个家。而据大副说,周礼杰之所以会来当海员,其主要目的就是可以一边挣钱一边去见识各个国家的美女,反正听他自己吹牛逼说睡过的女人超过三位数,“红颜知”己遍布数十个国家或地区。他有张世界地图,睡过哪的女人就在哪标个标记,终极理想是将标记标满地图。 这可真是人各有志啊,赵平生听了不免感慨,虽说好色的男人不在少数,但立志嫖遍全球的着实罕见。陈飞是听的嘴角直抽抽,转脸给治安处的打了个电话,拜托他们派人去那几个之前扫过的地方找找这个种/马文男主角。被召回来的其中一个人说,船进港之前看到过周礼杰和张斗金起过争执,具体因为什么不知道,就看两人当时站在船舷边,周礼杰照着张斗金身边的围栏狠踹了一脚便拂袖而去。 同样的,陈飞和赵平生也去周礼杰的宿舍看了看。周礼杰和二副一个舱室,他睡的那侧舱板上贴着张红圈密布的世界地图,想来这便是他的“战利品”。不知道这哥们在海上飘着的时候,是不是全靠看地图回味过去来解决生理需求。 没有针对船员的搜查证,周礼杰的个人物品不能随便翻动,只能看看放在明面上的。二副把摆在桌板置物架上属于周礼杰的东西指给他们,陈飞的视线逐一扫过那些日用品和书籍,发现有张照片从一本书中露出个角。不好直接抽出来看,他转身的时候故意绊了一下,给那摞书“哗啦”一下从桌板撞到了地上。 “老陈!” 赵平生眼疾手快拽了他一把,又看陈飞冲自己挤了下眼,顿时明了了对方的用意,随即屈膝蹲下,赶在二副上手之前归拢被撞落的书籍。陈飞用身体挡住二副的视线,捡书时给照片抽出了来——是那种八十年代常见的黑白照,照片里的女人笑容甜美,穿着高领马海毛毛衣,烫着卷卷的波浪,看着很是洋气。翻过来看背面,写着“1988年10月8日,摄于新华照相馆”。 一看这个,他的眼前立时闪过在张斗金的皮夹内找到的全家福照片,同样是摄于新华照相馆,只不过时间晚了四年。同一间照相馆里出来的照片在不同的人手里,而这两个人现在一个推断死亡一个联系不上,是巧合么? 不动声色的将照片握进掌心,他和赵平生收拾好地板上的凌乱,告辞退出舱房。进车里他把照片拿给赵平生看,赵平生看到背面的字迹后脸上同样拧出个问号。 “你说这女的是谁啊?”他问陈飞。 “打个赌么?”陈飞朝他挑了下眉毛,“十块钱。” “赌什么?” “赌这照片上的女的,是张斗金的前妻。” 赵平生琢磨了一下,问:“我总不能赌这是周礼杰他妈吧?” “你赌是他妹妹也行。” 陈飞笑着发动汽车驶离港口。 — 隔天一早,张斗金的哥哥张富根下了火车匆匆赶到市局。通过他的辨认,证实那张被陈飞偷偷带回来的照片上的女人,正是张斗金的前妻李碧珠。这样一来周礼杰的嫌疑就被放大了——他有张斗金前妻年轻时的照片,又是个立志睡遍全球的浪子,裤腰带那么松,保不齐真和人家老婆有一腿,那么张斗金的死很有可能是因为情杀。 可现在联系不上周礼杰,得考虑畏罪潜逃的可能性。罗明哲立刻发布了协查通告,在全省范围内追查周礼杰的下落。同时联络李碧珠户口所在地的派出所,让他们帮忙寻找李碧珠以便进行询问。 张富根不光自己来的,还带了张斗金的儿子张佩。听说要去法医室取dna,这位老实巴交的农民兄弟露出了为难之色:取dna?什么玩意?验血缘关系啊?打哪取?需不需要拆骨扒皮? 张佩在县里读高中,所见所闻比一辈子没离开过老家的大伯多一些,懂那么一点科学技术知识,主动替警方向大伯解释dna是怎么回事。陈飞看这孩子的谈吐比同龄人明显成熟稳重,琢磨着可能是因为父亲长期不在身边的缘故。同时也由于父亲常年出海,他看上去和张斗金的感情并不深,奔着死去的父亲而来,神情却不见太多的悲伤。 他觉着可以和这孩子私下里聊聊,于是中午叫上曹翰群,一起带孩子到外面吃饭。张佩长得不太像张斗金,眉眼倒是像李碧珠,白白净净的,戴着副黑框眼镜。吃饭时陈飞用学习方面的话题打开了孩子的话匣,得知对方成绩不错,保送上的县重点高中,目前成绩在年级排名前三。 彼此间熟络起来后,陈飞试探着将话题往死者的家庭关系上引导:“你爸妈离婚,为什么你不跟你妈啊?” 张佩沉默了一阵,叹息道:“我大伯家是个女儿,我爸说,我是张家唯一的独苗,将来得靠我光宗耀祖,不能让我妈带走。” 陈飞听了和曹翰群对视一眼,彼此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想法。虽然已跨入千禧年,思想不断进步开放,但在绝大部分的人观念里,靠儿子传宗接代的观念依旧根深蒂固。说起来他们这还有“两女证”呢,就是一家生俩姑娘没儿子但不继续生了,也可以按独生子女的待遇一样去领国家补贴。 曹翰群给张佩盛了碗汤放到手边,关心道:“那你自己是想跟你妈还是你爸?” 张佩抿住嘴唇,迟疑片刻后说:“我不太想跟我妈生活,她……她……” 见孩子低下头,似乎是后面的话难以出口的样子,陈飞体谅的抬了下手示意他不用继续了。先前和张斗金他哥张富根聊了聊,这位老哥人很淳朴,也很传统,坚定的认为家丑不可外扬,但架不住陈飞他们拐弯抹角的试探,终于还是把弟弟弟妹离婚的根本原因说了出来——李碧珠人不踏实,外头风言风语传得多了,张斗金实在是受不了。 至于周礼杰这人,张富根没印象。周礼杰是江西人,而李碧珠是河北人,虽然周礼杰有李碧珠的照片,但到目前为止,这俩人的交集不知从何而来。有可能是通过张斗金认识的,张富根说李碧珠婚后便去了深圳打工,因为张斗金经常在深圳港下船,后来是因为怀孕了在那边没人照顾才回的老家。 如此说来周礼杰和李碧珠该是认识得很早,那张年代久远的黑白照片便是证据。不过立志嫖便全球的花心大萝卜能把一个女人的照片带在身边十多年之久,怎么想怎么是个奇怪的事情。只是这个疑点得等联系上李碧珠才知道了,就算她不想说实话,陈飞他们也有的是办法让她如实交代。 因着母亲的名声不好,张佩连她的联系方式都没留,更不知道自己亲妈现在在哪。他说离婚后李碧珠便离开了家,一年多了,从来没给自己打过一个电话。陈飞问他恨不恨妈妈,他想了想,摇摇头说不恨,毕竟是生了自己的女人,就算是因她而被乡亲们戳脊梁骨,那也是他妈。 吃饱喝足,陈飞掏出周礼杰的照片,问张佩:“这个人,你见过么?” 张佩认真的看了看,摇摇头。 陈飞收起照片,又问:“那……有没有听你爸妈提起过?他叫周礼杰。” 此话一出,张佩顿时怔住了视线,随即偏过头,小声说:“我爸和我妈吵架的时候……骂过一句‘那姓周的就他妈不是个好东西!’……我不知道是不是……是不是说的这个人。” 至此,陈飞大致捋清了事情的原貌:海员上船不是固定搭配,即便是受雇于同一家航运公司也未必能次次碰上,想来周礼杰可能是早年跟李碧珠有过露水情缘,然后不知何故被张斗金发现了,这次出海俩人碰巧到了一条船上,起了冲突,周礼杰错手杀死张斗金,靠港后下船潜逃。 回到办公室,他把想法和队上人一说,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认可。赵平生听完没言声,眼睛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陈飞屈指敲敲桌子,喊他:“老赵,你有什么想法?” “嗯?哦,我是在想,既然上船之前张斗金就发现问题了,那么为什么到港后才和周礼杰起冲突,中间这几个月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就一直憋着?” 赵平生说着话,一抬头正看见罗卫东走进办公室,脸“咔嚓”就拉了下去。和他正相反,陈飞对罗卫东的出现很是开心,立刻起身迎了上去:“师兄,你怎么来了?” “来见齐局,刚从他办公室出来,想着下来看看我爸,我妈说他又好几天没回家了。” 罗卫东环顾周围,依次与重案大队的成员点头致意。大三伏天的,他上身穿的是短袖特警作训服,高弹布料紧绷着隆起的二头肌,臂上的血管清晰可见。他是特种侦察兵出身,转业后到巡特警大队任职,训练队员时以身作则跟着一起练,虽已年过四十却是身体素质极佳。 陈飞从饮水机里接了点凉白开递向罗卫东:“师父去检察院了,说四点之前回来,要不你跟这等会他?” “啊,不打扰你们工作吧?”罗卫东说着拉过赵平生桌边的转椅坐下,接过陈飞递来的杯子,放到一边。 “不打扰,我们这正开案情讨论会呢。” 一旁的赵平生心里是醋海翻波,酸的自己浑身难受。但凡有罗卫东在场,陈飞的笑脸就跟不要钱似的往出给。而且可能是因为他的办公桌和陈飞的并排,罗卫东每次来都坐他的椅子,方便跟陈飞说话。 虽然不够稳重成熟,但早知道今儿罗卫东会来,他就该给椅子上撒把图钉。 tbc ※※※※※※※※※※※※※※※※※※※※ 老赵:酸的不行 是不是一直讲案子太无聊了,我看回帖的人越来越少哈哈哈哈,感觉还是感情戏比较容易激发想象力~ 感谢支持~感谢在2021-04-01 00:05:21~2021-04-02 03:57: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坐看云起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半生时光 20瓶;留守一生的幸福 1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8 章 第八章 运气归运气,活儿还是得照常干。赵平生不愿意看陈飞和罗卫东俩人对着笑,提出去法医办盯进度离开了办公室。 骸骨已拼完大半,和邹筱筱推测的一致,死者的右侧顶骨上有明显骨折痕迹,疑似遭受硬物击打。当然撞也有可能撞成这样,前提是死者从控制台围栏边摔落的时候,大头朝下正磕上集装箱。而如此猛烈的撞击必然会在集装箱的金属层上留下明显的痕迹,但技侦那边对集装箱的勘验结果是,没有被磕出来的凹陷。另外邹筱筱和韩定江都认为,撞击致死会导致颈椎骨产生压缩性骨折,但并没有在颈骨上发现此类现象。 结合先前的侦察线索,赵平生向他们征询结论:“那么,确定是他杀?” 邹筱筱点头确认:“应该是钝器打击导致的颅脑损伤致死,尸检报告等晚些时候会由定江出具。” 这时赵平生忽然想起勘验现场的时候,陈飞发现的那一小块金属,赶紧转脸奔去物证分析室。货轮上所使用的工具种类繁多,如果能确定那块金属是从什么东西上掉下来的,也许就能找到凶器了。 “这个东西啊,应该是某个机械设备上的,镜下显示有车工的痕迹。”刑技老大卢念玖说话一向慢慢悠悠的,性格和那浓眉飞扬的面相完全背道相驰,“断口是经过切割形成的,根据我的经验,像是打造金属制品时割下的边角料。” 这倒是符合死者的职业。张斗金是轮机长,轮机室经常有东西需要维修和替换,他钱包里还有配件发/票,想来是提前买好放在船上,以免到了海上配件损坏却无处可觅。而配件未必完全可丁可卯的合适,自己动手切割的情况肯定会有。 “所以……有可能是死者倒下时沾在身上的。”他自言自语道,“也就是说,真正的案发现场可能在轮机室。” 卢念玖一听这话,“啪”的拍了下巴掌,招呼手下:“收拾东西,准备上船去轮机室取证。” 之前在船上被晃吐的两个刑技顿时面露菜色。 楼上楼下转了一圈,赵平生回办公室正看见罗卫东一巴掌拍陈飞大腿上,眼珠子不由一颤,忍了又忍才没把白眼当场翻出来。他把情况同步给陈飞和其他队员,说完就看陈飞嘴角一扯,对罗卫东笑道:“要么说我们赵员外聪明呢,师兄你看,给他一边角料,他就能给你找出个案发现场来。” 虽然是挨夸,但赵平生心里依旧不是滋味——你夸我干嘛不冲着我笑?冲罗卫东笑是几个意思? 心理学的研究表明,当一个人想要分享喜悦之事时,会下意识的将视线投向自己重视的人,这个人可能是上司、朋友、长辈、爱人或者是孩子。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一理论被很多研究情感的“专家”套用,将其引申为“一个人在分享快乐的时候,会第一眼看向自己喜欢的人”。赵平生就是学心理学的,曾经他对这种理论持怀疑态度,不过眼下的情况却让他止不住的往那方面联想。 毋庸置疑,罗卫东在陈飞心里的分量很重,打从陈飞十八岁进警队管罗明哲喊师父开始,这俩人就是没有血缘关系的手足兄弟了。虽然陈飞的朋友很多,但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包括曹翰群那样和陈飞关系好到能睡一个被窝的铁哥们——能像罗卫东这样让赵平生产生危机感。主要是陈飞对罗卫东的态度,只要一看见罗卫东,眼角能笑出褶子来。 ——妈的心塞。 “是,陈飞,你可得虚心跟人家好好学习,不能老摆师哥的谱。” 罗卫东顺着陈飞的话接了一句。他当然不知道赵某人的醋缸缸底有多深,只知道这哥们每次见着自己表情都不大自在,感觉是对自己看不太顺眼的样子。之前还叫过一起出去喝酒,然而席间听对方话里话外有点带刺,索性就长记性不喊了,彼此间仅剩工作上的交集。也没和陈飞提过,毕竟人家才是风雨同舟的战友,说了像是存心挑拨人家之间的关系。 谁要说陈飞不虚心,他肯定不给人家好脸,但话从罗卫东嘴里出来,他听了却是嘿嘿一乐:“嗨,我这脑子跟他没法比,他是博士嘛,你看局里那些大姐,哪个不是人前人后‘赵博’的叫,可稀罕他了。” 坐旁边的曹翰群笑道:“你就是嫉妒平生人缘比你好。” 陈飞抬脚就给曹翰群坐那转椅踹一边去了。赵平生看了,搁心里默叹了口气——看吧,这就是差别,罗卫东说啥都行,换曹翰群就得挨踹。 屋里人正说着话,就看罗明哲的车停到了窗外的停车场里。不一会,老头儿进屋,瞧见儿子只是点了下头,随后给陈飞和赵平生叫进独立办公间。在罗明哲眼里永远是工作第一,父慈子孝的话等听完下属汇报再说不迟。 陈飞把调查所得和赵平生的新发现逐一汇报完毕,说:“卢队已经带人去船上了,我跟老赵等会也过去。” 罗明哲一抬手:“你跟曹儿去吧,我找平生有点话说。” “哦,那我先走了。” 出屋之前,陈飞看了眼被点名留下、眼神有些闪烁的赵平生。等门关上脚步声远去,罗明哲的眼里挂上丝温和的笑意:“平生啊,既然你不想去省厅,那政法委考虑不考虑?刚去检察院碰上冯书记,聊了几句聊到你了,他说那有个主任的位置到年底就空下来了,以你的资历和能力,竞岗毫无压力。” “……” 换别人听到这种话,不说欣喜若狂也得是如沐春风,可赵平生的脸上却丝毫看不出喜悦。罗明哲见怪不怪,反正不管多引人羡慕的职位,只要是离开市局,赵平生一概不感兴趣,要让别人说,纯粹是不知好歹。 片刻后赵平生挂起笑意,很客套那种:“嗨,干这么多年警察了,干别的我也不会,师父,您替我谢谢冯书记,那个……竞岗的事儿就算了吧,我这一天天忙案子也没空写自荐材料。” “你没空写材料,倒是有空帮陈飞写检讨。”罗明哲从文件盒里抄起钉在一起的五张打印纸,轻轻往桌面上一掷,语气是审嫌犯时的犀利——“四号宋体,两千字打不住,真当我能信是他自己写的?” 赵平生的表情瞬间绷住,沉默几秒后错开视线。什么都瞒不过师父那双锐利的鹰眼,不是说写检讨这事,而是…… “我知道,你有你的坚持,说心里话,我也不舍得你走。”罗明哲轻声叹息,“不过平生啊,今年你可就四十了,都说四十不惑,到了这个岁数,有些事该看透该放下了,用自己的前途去赌一个没有结果的未来,就算是二十啷当岁的小伙子也没这么干的。” 赵平生无言以对。师父是为他好,他心里明白,可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东西,他习惯了每天都能看到陈飞,习惯了照顾对方,习惯了替对方写检讨背黑锅,只要他的所作所为能换来对方一点点笑容,便是最大的奖励。 贱么?贱。他骂过自己不知道多少回。然而鞋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在陈飞身边他就是感到快乐,没有任何其他事情可以替代。 沉默良久,他终于讪笑了一声:“您知道我的,没什么大志向,也不会当官管人,真的我跟局里干的挺舒心的,再说重案大队是您一手创建的,等您退了休我替您守着,您就别轰我走了。” 罗明哲抬手按按眉心,心里感动嘴上却恨铁不成钢的:“你啊,让我说你什么好……要说这队里,一个陈飞一个你,最让我糟心,他是闯不完的祸,你是明明有大路可走非特么往独木桥上去。” “我这人认死理儿嘛,您不一直这么说。” “轴,忒轴!”罗明哲骂完又觉得太过严厉,稍稍缓下语气,“你别急着拒绝,啊,回去好好考虑考虑,反正时间还早。” 赵平生不是那号油盐不进的主,明白师父是给自己个台阶下,立刻应道:“好,我回去再琢磨琢磨。” “忙去吧,哦对,帮我叫卫东进来。” 赵平生起身出屋,走到罗卫东旁边敲敲陈飞的办公桌,一句话没说朝队长办公间偏了下头,告知对方“你爸喊你”。罗卫东其实不太喜欢和人拧着劲儿相处,看赵平生这副爱答不理的德行,又完全想不出自己哪得罪对方了,不由暗暗搓火。 进屋和老爹聊了没三分钟他就出来了,径直走到赵平生的办公桌边,手往桌面上一放。赵平生将视线从电脑屏幕挪到他脸上,眉峰微挑,意为“找我有事儿?”。 “走,一起出去抽根儿烟。”罗卫东招呼道。 赵平生是一点都不想搭理他,可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只能随手抄起放在桌上的烟和打火机,跟着一起走出了办公室。 tbc ※※※※※※※※※※※※※※※※※※※※ 罗明哲:天天跟老子眼皮子底下转悠,以为我没看出来!?不稀得说你们罢了。 我去,没存稿了,果然偷懒的时候时间过的特别快,嘤嘤嘤~ 感谢喜欢~ 感谢在2021-04-02 03:57:18~2021-04-04 02:10: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坐看云起时 3个;336奇女子、棒棒糖的秋天、holiholi、起名废、清水河畔卿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乎舞雩 20瓶;吃肉小肥宅 5瓶;米兰米兰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9 章 第九章 罗卫东这个人,看面相是直来直去,说话不会拐弯抹角的那挂——这实际上是以貌取人了。他十八岁应征入伍,从大头兵一路干到少校,中间还被送去军校进修过,即便是本职工作干的再出色,可没点承上启下的功夫也不太可能从众多同僚中脱颖而出。 所以赵平生很清楚,陈飞对罗卫东的敬仰是发自内心的。能折服强者的唯有强者,光靠二头肌的围度,顶多是让陈飞多看一眼罢了。 接过赵平生分自己的烟,罗卫东低头就着火机点上,敲敲对方的手以示感谢,随即呼出口烟说:“平生,我爸身体不好,队上数你心细,麻烦你平时多照顾着点,要不一有案子他就没日没夜的,家都不回,我们也照顾不到他。” 听他拿自家老爹打开话匣子,赵平生点头应下。人家没往陈飞身上扯,他不可能自投罗网,有些事要是让罗卫东知道了,那就跟亲口告诉陈飞一个样。他估计像罗卫东这样的男人不大可能能理解这类感情,笔直笔直的,疼媳妇疼的系统内人尽皆知。以前听陈飞念叨过,说罗卫东出来喝酒撸串喝的一个头俩大,还不忘给媳妇打包最爱吃的烤牛板筋回去,而且必须三番五次的强调——少盐,微辣。 而在他们屈指可数的几次酒桌会面上,赵平生也亲眼见识过罗卫东的铁汉柔情。聊起媳妇生孩子,赶上罗家楠个儿大难生,生拿产钳夹出来的,结果生完刘敏娇大出血,全身的血换了两遍,醒了愣是没让家里人给他打一个电话,他当时远在数千公里外的新疆建设铁路,回到家孩子都出满月了。那天就着酒劲儿,罗卫东捂着眼当着一桌子大老爷们哭得稀里哗啦的,劝都劝不住。 见赵平生还是不接自己的话茬,罗卫东的表情不由有些尴尬。就他所知,重案大队这群人里最会和别人处关系的,赵平生绝能排第一,而对自己如此明显的排斥,显然不是此人为人处世的风格。 ——我特么到底哪惹着他了?叫陈飞一起喝酒没叫他?不至于这么小心眼吧? “平生,”再开口,罗卫东的语气多了点兄弟间的亲热,“等案子结了,叫上陈飞曹翰群付立新他们,咱哥几个好好喝一顿,好久没跟你喝过酒了。” “我没酒量,也不爱喝酒,再说你们一喝就往大了喝,我这一杯倒的多扫兴啊。”赵平生睁眼说瞎话,表情甚是无辜,“其实陈飞也没多大酒量,他就是有酒胆儿而已,上次跟你们喝完喊我去接他,你都不知道我废了多大劲才给他从后座上拖下来,跟进猴山抓猴子一样。” “……” 罗卫东心说行啊赵平生,骂人都不带脏字的,哦,陈飞喝成猴子,那我们呢?喝成猩猩啊? 然后这一口气还没顺下去,又听赵平生说:“师兄你放心,师父那有我和陈飞照应着,肯定不能让他再累进医院去,至于喝酒的事儿……要不这样,等忙过这阵的,我买菜,去家里辛苦嫂子给做顿好的,咱跟家喝。” 说完他就把还剩一半的烟碾灭在垃圾桶上,转头推门出了安全通道,给罗卫东一个人干晾在那。罗卫东愣了几秒,反应过味来,似笑非笑的嗤了一声。 ——艹,热脸贴特么人一冷屁股。 然而远在货轮上的陈飞并不知道老赵同志为了自己有多心塞,知道也顾不上,找到案发现场的兴奋劲儿足以让他将所有事抛诸脑后。卢念玖带人进轮机室,发光氨一喷,紫外灯一照,一条起点位于燃气涡轮发动机下的拖行血迹便呈现在了眼前。 虽然没有法医同行,但卢念玖好歹是老刑技,对案发现场常见的痕迹有着准确的判断:“照这个出血量,受害者大概率是死于失血性休克。” 他又让刑技往旁边的发动机上喷了圈发光氨,一照,有喷溅型血迹。陈飞看看地上的血迹再看看发动机上的,又琢磨了一下赵平生从法医那带回来的线索,综合汇整得出结论:“死者被击打头部后倒地,又被地板上的金属边角料刺穿颈动脉,大量失血而亡,随后凶手抛尸集装箱,伪装意外死亡的假象。” 卢念玖听了点点头,将视线投向一旁捻着下巴胡茬的曹翰群:“你觉着呢?” “我觉着陈飞考虑的方向没问题。”曹翰群摸出手机,和陈飞沟通:“我跟罗队汇报一下情况,看需不需要发通缉令。” 陈飞抬手示意他别着急:“通缉令先等等,现在还不能确定杀了张斗金的就是周礼杰,对了,死者前妻联系上没?” “没呢,当地派出所也不知道她去哪了,说找亲戚问,尽快给消息。”曹翰群无奈耸肩。 陈飞偏头“艹”了一声,脸上挂起丝不耐。有的时候这类跨区域调查的案子,进度经常会卡在寻找知情者下落的环节上,毕竟不管在哪个行当都有混饭吃的主。他们急得火上房,人家那边却是按部就班,催又催不动,横竖不用看他们脸色办事。 曹翰群给罗明哲打电话汇报的当口,陈飞的手机也响了起来。韩定江打来的,说dna检测结果已经传真到了法医办公室,情况令人有些意外——死者的dna和张富根的对不上,和张佩确实是父子。 啥情况?陈飞一听就愣了。张斗金和张富根不是兄弟,那么就是说,他们查个案子还给人张家老太太的隐私扯出来了。 挂上电话,他把消息转述给卢念玖和曹翰群,就看这俩人同时露出“我艹这什么鬼?”的表情。检测结果必须如实告知家属,陈飞一琢磨,把曹翰群留在船上跟着刑技继续勘验案发现场,自己开车回市局招待所去见张富根和张佩。 听说自己和张斗金不是亲生兄弟,张富根的脸都绿了,反反复复的念叨着“错了错了,你们一定是验错了”。然而实验室做了两次测试,结果都一样,基本不存在错验的情况。尽管如此陈飞还是给韩定江打了个电话,转述了家属的诉求,让他和实验室那边沟通,不行再给验一次。 “警察同志,您看看,我们哥俩长得多像啊,怎么可能不是兄弟呐?”张富根把带来的照片拿给陈飞看,急得满脸通红——可不是得急么,事关老娘的名节,必须得弄清楚了。 陈飞见过张斗金的证件照,说实话,确实和张富根长得挺像。不熟悉的人看他们站一起,也能猜出是兄弟。血缘是个很神奇的东西,有的兄弟姐妹就长得完全不像,可像赵平生和弟弟赵平辉那哥俩,跟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似的,要不是年龄差摆在那,说是双胞胎都有人信。 面对急得快哭出来的张富根,他只能稍事安慰:“我通知实验室了,加急再验一次,快,有俩仨小时就能出结果。” 结果后面的仨小时里张富根坐立不安的,一会一问出没出结果。耗到晚上十一点,韩定江打来电话,说没错。并且线粒体dna的结果也出来了,证实死者和张富根毫无血缘关系,也就是说,妈都不是同一个人。 “我是亲眼看着他从娘肚子里出来的啊!”张富根听到最终结果差点没“嘎”一下抽过去,根深蒂固的血缘观念让他极为难以接受事实,缓过劲来边哭边拍大腿,“谁把我弟弟换走了?!我亲弟弟去哪了?!” 这些话让一旁劝慰的陈飞陷入沉思,脑子里唰唰的过着每一条线索——张斗金那收拾得整整齐齐的舱室,皮夹中被毁的照片,与周礼杰争执过后的隐忍,在笔记本上写过的那些地名和数字,案发现场有条不紊的清理,被压得面目全非的尸体…… 我艹!陈飞“啪”的一巴掌拍上桌子,给旁边的哭号声瞬间震住—— 难道说,死的是周礼杰?! tbc ※※※※※※※※※※※※※※※※※※※※ 老赵同志的醋瓶子一天翻八回 感谢支持~ 感谢在2021-04-04 02:10:51~2021-04-05 02:03: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坐看云起时、起名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儿 68瓶;看客20年 10瓶;你从天而降的你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0 章 第十章 咚咚咚。 三声门响给刚躺下去的赵平生从床上敲了起来。根本不用问外头来者何人,这个时间点除了陈飞,来敲他家门的就只有鬼了。 开门给陈飞让进屋内,赵平生很自觉的先去卧室里添了床被褥。十二点零五,聊完肯定就跟他这儿睡了。铺完床去厨房煮方便面,赵平生打了俩荷包蛋进去,又切了根黄瓜——陈飞不爱吃熟黄瓜,生黄瓜片下锅三十秒就得关火,用余热让瓜片里浸入汤料的味道。 满满一大碗,连汤带面下肚,陈飞抹了抹嘴敲出烟扔给赵平生一支,从茶几上抄起人家当摆设用的金属炮台造型打火机点燃。比起他自己那一个月回不了三次的房子,赵平生这儿反而更让他有家的自在感,洗漱用具换洗衣服一应俱全,洗完澡嚯嚯完浴室还不用自己收拾。人老赵同志还特意给他买了两套睡衣,薄厚皆具,冬暖夏凉。 饭后一根烟,快活似神仙。陈飞吃得满头大汗,却是全身的舒爽,摊开手脚往沙发上一靠,冲靠在墙边看着自己的赵平生挑起眉梢:“每次来你这儿吃不放调味包的方便面,我特么都恨自己不是个女的,不然嫁给你就能天天吃了。” “要不你搬我这住来,交房租和伙食费,方便面管够。”赵平生习惯了他的口无遮拦,不咸不淡的逗着贫,然而真正想说的是——“你爱吃,我可以给你做一辈子”。 似笑非笑的扯了下嘴角,陈飞摆摆执烟的手:“说正事,死者的dna检验结果出来了,和张富根的对不上,爹妈都不是一个人,但张富根咬死了自己和张斗金就是亲生兄弟,所以我怀疑……那具跟搅拌机里打过一样的尸体,不是张斗金。” 赵平生闻言视线一沉,脑子里迅速过了遍案件线索,不多时,得出和陈飞相同的猜测:“你认为,死的是周礼杰。” 点了下头,陈飞叼着烟斜过身子从裤兜里摸出那张李碧珠脸被扣下去的全家福,平置于茶几上:“张佩和死者的dna检测结果证实,他们是父子。” “……”赵平生眼中划过一抹同情,但很快便被分析案情的缜密所替代,“张斗金知道了,知道张佩不是自己的儿子,难怪他会弄坏照片上李碧珠的脸,他恨死这女人了。” “可是即便离了婚,他也没让李碧珠带走张佩,说明张佩对他来说非常重要。” “那肯定,自己养了十六年的孩子,跟亲生的没两样了,诶对了,通知周礼杰的家属来检验dna了么?” “刚过来的时候打电话给付立新去办了,他今儿值班,也让曹翰群催李碧珠户籍所在地的派出所抓紧追她的下落了,明儿早晨银行开门,你去查一下张斗金的存款余额,他应该已经把钱全取出来了。”说着陈飞仰头朝天花呼出口烟雾,漫起血丝的虎目于缭绕的烟雾中眯起,“我觉着,不行咱俩跑一趟河北吧,找李碧珠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要不这么干等着也不是事儿。” “你定,反正我拎包就走。”异地查案对于他们来说实乃常态,赵平生出差用的东西就塞在更衣柜里。 还有陈飞的那套,也在他包里。 “行,明儿跟师父打个招呼订火车票,走,睡觉!” 摁灭烟头,陈飞起身时注意到自己吃面的空碗还摆在茶几上,难得勤快了一回,主动端起来去厨房刷碗。赵平生叼着烟站在客厅,望着厨房里水池边那劲瘦结实的背影,想到一会俩人还得睡在同一张床上,不经意间喉结一滚。渴望触碰,渴望有更亲密的关系,然而生理上的渴望可以靠意志力来压制,但心理上的渴望却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 他家是两居室,有一间被他拿来做书房了,就一间卧室,一张床。刚开始陈飞来他这过夜还是睡沙发,结果从沙发上滚下来两次,随后堂而皇之的占了他半张床。不过同床不共枕几次后,赵平生发现陈飞有个特殊技能——睡一宿觉不带换姿势的,所以对方到底是怎么从沙发上滚下来的,至今仍是个谜。可能是中间换姿势了他不知道?反正他睡着的时候陈飞什么姿势,他睡醒了对方还是那样。 也好,冬天不踢被子。 洗完碗,陈飞回身看赵平生直眉瞪眼的盯着自己,眉心一皱:“看什么呢你?” “嗯?哦,看你这背上衣服都结了汗碱了,赶紧的,换下来扔洗衣机里。”赵平生面无波澜的应道。他绝不可能承认,刚才自己脑子里啪啪过着的,是扫黄抄回来的片子里那些不可描述的画面。 陈飞直接就给上衣脱了,光着膀子走到洗衣机旁边打开盖往里一扔:“我睡衣呢?” “你先洗澡,我待会给你送卫生间里去。” 赵平生感觉眼睛不知道该往哪放,视线四下游移。然而好死不死的,陈飞脱完衣服又开始脱裤子,全身上下剩条三角裤衩的打他眼前晃悠了过去。屋里明明开着空调,可赵平生的额头却是微微沁出了汗意,魂儿都不知道飘哪去了,再回神已经抱了睡衣和换洗的内裤站在了水气弥漫的卫生间门口。 ——哎,我太难了。 其实这还不是最难的。刚进局里那会,为了让他熟悉各部门的工作,罗明哲安排陈飞带着他一起跟治安处出过几次任务。扫黄是当时治安工作的重要一项,抄回来的录像带还得一盘盘的过,不然凭什么说人家贩□□/秽光碟?几个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瞪着电视屏幕看录像,那血管涨得,一个个脸都跟番茄似的,头顶呼呼冒热气。冬天外面飘着雨夹雪,屋里却像是在过三伏天。 那会的片子基本都是从香港背回来的母带翻录的,主要以欧美片为主,岛国爱情动作片并非主流。赵平生头回跟着一起审片,看到非裔男主角那驴一样的零件,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而陈飞就在旁边,一副老神在在见多识广的样,还摆出前辈的口气告诫他“没事儿,有反应正常,没反应说明你不行”,弄得他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后来看多了他也疲了,电视里的女的叫的再大声他也照样毫无波澜。直到有一天,一盘带子演了十分钟发现全是男的没女的,给屋里审片的几个人看得是目瞪口呆。 “艹!”他听陈飞低声咒骂,“老外真特么会玩,也不嫌恶心。” 那一刻,他心中刚刚破土而出的嫩芽“唰”的被寒霜冻成冰晶。后来办的案子多了,接触的同志也越来越多,尽管陈飞再未对这一群体表现出过任何的反感与否定,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然忘不了那天在审片室里对方的反应。 那声诚心诚意的“我喜欢你”,就此被冰封在了心底。 tbc ※※※※※※※※※※※※※※※※※※※※ 老赵太难了。 其实这本也不算很死板沉重吧,虽然整体氛围没楠哥他们那么活泼2333333333 感谢支持~ 感谢在2021-04-05 02:03:45~2021-04-06 03:23: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ovemin1982 2个;坐看云起时、holiholi、清水河畔卿卿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1 章 第十一章 一大早进办公室,陈飞听付立新说,周礼杰的家地处偏远地区,家属暂时联系不上,户口所在地的派出所承诺尽快做工作,验dna的事还是得等等。然而眼下即便是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死者就是周礼杰,罗明哲听完陈飞的想法后,依然决定按着这条线往下追。时间不等人啊,无论是张斗金还是周礼杰都是持有申根签证的远洋货轮海员,一旦上了船,极有可能消失在地球的另一端。 罗明哲当即指示,兵分两路,一路去河北廊坊走访李碧珠的下落,另一路则协调各兄弟单位,不管活着的是周礼杰还是张斗金,都要尽快找到。 往外跑的事儿通常都归陈飞和赵平生,反正俩光棍儿,不用接孩子上下学和看媳妇脸色。去河北廊坊没有直达火车,只能坐到天津、石家庄或者北京再转。陈飞点名要最近一班发车的,曹翰群给在铁路公安的同学打了个电话,帮忙找了两张下午五点二十发车、直达北京的卧铺票。 挂上电话,曹翰群知会陈飞:“你到车站去值班室找冯真带你们上车,z307啊,别弄错了。” ——z307? 陈飞听了一愣,反应了两秒立刻从桌上的一摞文件中翻出张斗金那个笔记本。没记错,留有隔页透写字迹的纸面上,角落正是明晃晃的“307”。 “天啊……” 他的喃喃自语引得一旁的赵平生侧目相视:“出什么事了?” 就看陈飞搓了把下巴,神情异常凝重:“如果我没想错的话,张斗金不是因争执而错手杀死周礼杰,而是计划好了的,不但如此,他还要连李碧珠一起杀了。” “——” 赵平生立刻警觉了起来,抄过陈飞手里的本子,上下来回看了几遍上面的地名和数字,赞同道:“没错,就像昨天我提出来的,为什么凶手不在公海上动手而是等到船进港……目的是为了让所有人都认为死的是‘张斗金’,那么李碧珠的死绝不会牵连到自己头上。” “对,所以张斗金杀死周礼杰之后,把自己的衣服换到对方身上,制造死亡的假象,同时他也知道警方会进行亲属关系鉴定,而张佩是周礼杰的亲生儿子,鉴定结果一定不会引人怀疑……只是他没想到的是,法医连他哥哥的dna也一块验了。” 说完陈飞站起身,走到罗明哲的办公间外敲门进去,没多会就出来了,敲敲曹翰群的桌子:“师父交待,给铁路系统发找寻张斗金的协查通告,还有,你记着跟冯真说一声,我们不坐火车改订机票了,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李碧珠。” 曹翰群眉梢一挑:“坐飞机啊?那祝你俩一路顺风。” “你大爷!顺风就特么掉下来了!” 陈飞抄起保温杯就要砸他。 — 这些年到处跑办案子,陈飞没少坐过飞机,然而每次上飞机他还是会紧张,所以除非必要不然能不坐飞机就不坐飞机。说不清楚到底是在怕什么,按理说他根本没遇上过飞机颠簸到必须写遗书的情况,可还是一起飞就莫名闹腾。 赵平生觉得可能是飞机上禁烟的缘故。火车车厢的连接处有吸烟区,这老烟枪不至于憋上好几个钟头一口烟不能抽,可进机场过安检连打火机都得收。而出了接机口陈飞一眨眼就不见了,不用往别处找,肯定在机场超市里买打火机呢。 他不止一次劝过陈飞少抽点。虽然搞刑侦的基本都离不开烟,但陈飞是他认识的人里抽的最凶的一个。他自己三天一包烟足够了,可陈飞有时候一天能抽三包,除了睡觉和局里开大会,基本看不见不叼烟的时候。可不管谁劝,陈飞就跟那打呵呵,还说什么“指不定活不活得到得癌症的岁数呢”之类的混蛋逻辑。 曹翰群说,陈飞这样纯粹是因为有心理阴影。早在赵平生进队之前,和他们同期进来的一位同事被歹徒开枪击中,不幸因公殉职,就死在陈飞怀里。等救护车往过赶的时间段里,那人已经意识不清了,迷迷糊糊的念叨着想抽口烟。然而把烟塞在他嘴里,却无论如何也引不燃——他没有进气儿了,等陈飞自己哆哆嗦嗦的点了根烟再往他嘴里塞的时候,人已经走了。后来每年陈飞去拜祭对方的时候,都得点上三根烟摆在墓碑之前,一直看着它们燃烧殆尽。 即便是知道抽烟不好,抽多了更不好,陈飞还是依旧我行我素,仿佛烟点上了,那位跟他要烟抽的战友就还活着。在赵平生看来,陈飞属于那种“眼里写满了故事”,却从不轻易在人前示弱的人,心事沉甸甸装满了半生,该流的眼泪都随着烟雾飘渺而去。 上了飞机找好位置坐下,不多时,空姐过来笑盈盈的询问是否需要毛毯和枕头。陈飞表示不需要,他在飞机上根本睡不着。赵平生则确实需要个枕头,昨儿夜里旁边躺着陈飞,他一宿几乎没怎么睡,这会困的眼皮都快撑不起来了。 飞机比预计的时间晚起飞了四十分钟,据说出港航班太多,得排队。赵平生打从枕头拿来就开始睡,原本是垫在脸侧,结果睡着睡着滑到陈飞那边去了。怕吵着他睡觉,陈飞一直没动,一个姿势保持了将近一个半小时。直到飞机飞上预定高度,空姐推着饮料车过来挨排询问旅客要喝什么,赵平生被吵醒才发现自己都快睡陈飞怀里去了。 看陈飞接饮料杯子的时候右胳膊都抬不起来,赵平生满心愧疚地问:“你怎么不叫我啊?” 陈飞喝了口茶,放下杯子说:“不昨儿晚上没睡好么,让你抓紧时间睡会。” “啊?”赵平生心头一跳——他怎么知道我半夜睡不着盯着他看的?难道…… “你啊,睡死了爱打呼噜,我要跟你旁边能一觉睡到天亮,那肯定是你没睡好呗。”陈飞无所谓的撇了下嘴角,随即挑眼望向舷窗外的茫茫云海,心思已然飘向了远方,低声叹道:“希望咱们赶得及在张斗金下手之前找到李碧珠吧。” 在公共场所不便谈论案子,赵平生默然点头,没接话茬。机票实名制,张斗金不可能冒着被追查到的风险坐飞机去找前妻,只能是坐火车或者大巴。而且他随身携带大额现金——根据银行提供的流水单记录,他在上船之前取了二十万的存款——必然不可能像赵平生这样一上交通工具就踏实睡觉,得去旅店休息,中间少不得耽搁些时间。 眼下不知身在何处的李碧珠可能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前夫正谋划着将自己杀害。 饮料发完发餐食,东西刚摆上小桌板,整个飞机“哐”的晃了一下,赵平生立马攥住陈飞按在餐盒上的手。听着周围接连响起的惊呼声,陈飞垂眼望向赵平生紧攥着自己、筋骨毕现的手,笑着皱起眉头:“不就颠几下么,你紧张个什么——我艹!” 话还没说完,飞机猛的一颠,要不是系着安全带人都得蹦起来,有个带孩子坐飞机的女的吓得抱着孩子直哭。训练有素的空姐们一边收餐车一边安抚乘客,此时头顶上方广播响起—— “女士们,先生们,飞机前方遇到气流,将会有些小小的颠簸,洗手间已经关闭,请大家回到座位,系好安全带,乘务人员将停止供餐服务,给你带来不便,敬请谅解。ladies and gentlemen……” 飞机颠簸不止,饶是神鬼不惧的陈飞也有点心脏忽忽悠悠的,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整个过程持续了将近一分钟,直到机身平稳下来,他发现自己的手心里攥出了汗。 低头看赵平生还攥着自己,陈飞笑他:“瞧给你吓的。” “啊,我就怕遇上气流。” 赵平生抽回手,在衣服上抹了下干燥如常的掌心。 tbc ※※※※※※※※※※※※※※※※※※※※ 自己品~ 感谢支持,欢迎唠嗑~ 感谢在2021-04-06 03:23:59~2021-04-08 00:24: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坐看云起时、君。素素 2个;徐可、木卫dududu、道尔家的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酒酿桃花 40瓶;吃肉小肥宅、xuannies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2 章 第十二章 飞机抵达首都机场后,还要去西客站坐大巴,折腾到廊坊已近午夜。来不及去招待所办手续,陈飞和赵平生先去了辖区派出所和李碧珠的堂兄李保兴碰面,人家等了他们好几个钟头了。 李保兴四十过半的年纪,面上带着些世故与圆滑。他抽着所长递来的烟,连说带比划,情绪显得有些激动:“哎呀我这个妹子啊,没张家人说的那么不堪,她不就是长得漂亮点还爱打扮么?老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哦,虽然那会张斗金还没死,可也跟死了差不多不是?一年到头不着家,男人该干的活儿,总不能全靠碧珠一个女人吧?她又得操持家务又得管孩子公婆,还得去供销所上班,换玻璃修下水道扛米扛面换煤气罐什么的,那街里街坊的,来帮个忙搭把手不很正常么?” 陈飞听着听着皱起眉头,心说好么,我们还没问问题呢,您这突突突突跟机关/枪似的一大串。 旁边赵平生看李保兴端起茶水润嗓子,大有继续抱怨下去的架势,赶紧抬手阻拦:“老哥,我们来就是想和您确认一下李碧珠的去向,您之前给的手机号派出所民警打过,打不通,看还有没有别的联系方式或者通信地址之类的可以提供。” “呦,那还真没有,她一直就用的是那个……我之前给的手机号啊。”说着李保兴一拍大腿,“哎呦呦,对了对了,她说她要去塘沽,到那算长途了,肯定是换号了。” 赵平生继续问:“她有没有说过去那边,干什么?具体到哪落脚?” “说是一做海鲜生意的老板招出纳,她以前是供销社的会计,这两年供销社不是都取消了么,她也下岗了,出去给人打工还是干那个。” “这一年多一直没和你们联系过?” “联系了联系了,过春节给我爸打电话拜年。” “号码?” “打的座机,谁知道什么号码。” “具体日期?” 李保兴皱眉想了想:“就……好像是……应该是初二那天,那天是媳妇儿回门的日子,可她离婚了,不好意思回娘家,所以……嗨,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就为她离婚这事,她亲哥亲姐都不和她来往了。” “离婚而已,不至于不来往吧?”陈飞忍不住插了声嘴。 “闹的挺大的。”李保兴讳莫如深的压低了声音,“有谣言说,她当年去深圳打工的时候,干过‘那个’,要不张斗金怎么舍得和她离婚,风言风语实在扛不住了。” ——那个?哦…… 赵平生和陈飞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相同的想法。八十年代末的南方沿海地区,尤其是像深圳这种经济特区,灯红酒绿的消费场所遍地都是。不难想象,一个从内陆小镇走出来的年轻女人,猛然间置身于纸醉金迷的花花世界之中心灵得受到多大的冲击。她还有资本,足够年轻足够漂亮,就算她自己不想,身边的人也会想方设法给她拉进泥坑。 这样说来,李碧珠和周礼杰的相识也就顺理成章了。一个嫖,一个卖,可能是嫖客玩出真感情了,俩人不但在一起了还有了孩子。可李碧珠毕竟是结了婚的女人,那个年代离婚可真不是件光彩事,尤其是女方犯错,别说她自己了,连老爹老妈兄弟姐妹都得被十里八乡的人戳断了脊梁骨,只能是让张斗金顶着绿帽子给孩子当便宜爹了。 至于张斗金是怎么发现这件事的,那只有问李碧珠才能知道答案了。好在有过通话记录,等明儿一早去电信局调取通话记录就行,不说是在塘沽么?那就找从塘沽打过来的号码。 不知道是派出所的茶水太好喝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李保兴滔滔不绝的说着,怎么看怎么没回家的意思。陈飞和赵平生车马劳顿累一天了,多一句都不想听他跟那白活,拿到有用的信息便起身告辞。 先前进市区的时候,陈飞看路边的建筑物就有种回到十多年前城乡结合部的感觉,并未对招待所的条件有多期待。事实证明没期待是对的,标间里那两张木板床的床头都出包浆了,摸上去手感十分厚重,造型朴实年代久远,床龄感觉能给他俩当爹。 夏日的夜晚炎热依旧,可屋里也没个空调,就一台电风扇吹出来的还都是热风。也没浴室,在楼道尽头有个公共卫生间,洗洗涮涮全得去那。服务员给拎来两个灌满热水的暖壶,一句话没说便出去了。打从下飞机到现在快十个钟头了,除了在派出所喝的茶再没吃过东西,陈飞饿的前胸贴后背,可招待所周围黑漆漆的,连一家饭馆都没有。 “啪”的一声,腿边扔了包饼干。陈飞拿下刚叼进嘴里的烟,斜眼看向赵平生:“你什么时候买的饼干?” “就你跟机场超市里挑打火机的时候。”赵平生边说边给白瓷茶杯里倒满热水,端给陈飞,“饿坏了吧,都跟你说在西客站那吃点东西再过来,你可不听啊。” “我哪知道到这边连个泡面都不舍得给啊。”陈飞白楞了他一眼,拆开包装往嘴里塞饼干,半边腮帮鼓鼓囊囊的,“再说了,那地方的盒饭卖五十一份,你舍得吃啊?” 赵平生低头笑笑,转身打开行李拿出两份洗漱用品,将陈飞那份放到桌上。看他打算去洗漱了,陈飞鼓着腮帮问:“你不吃啊?” “我不饿,在大巴上吃过了,还有火腿肠和茶叶蛋呢。” “嘿,就趁我睡觉的时候吃好的。” “吃完记得刷牙啊。” “知道了知道了,你真絮叨。” 等赵平生出屋,陈飞边啃饼干边给罗明哲发消息,把走访所得同步给对方。如果明天能顺利查到李碧珠的落脚处再好不过,要是不能,还得去塘沽再找人打听。反正出差在外就是磨鞋底子,什么时候把人找着了,什么时候算完事。吃喝住宿大多凑活,比这招待所条件次的地方也不是没住过,能有个平坦的地方放倒了睡觉比什么都强。 就是这蚊子忒特么烦人。陈飞洗漱回来关灯躺下,没两分钟就听见蚊子跟耳边嗡嗡。啪啪啪拍了好几下,拍死一只带血的。 他在那和蚊子斗智斗勇,隔着桌子另一张床上的赵平生却是稳如泰山。说来也是奇怪,但凡有陈飞在方圆十米之内,蚊子绝对不咬赵平生,飞都不朝他那边飞。之前一起设卡堵人,陈飞跟车里都快被蚊子抬出去了,赵平生身上却是一个包没有。其他人却没这待遇,换谁,谁都和陈飞一样被咬满身包,或者把赵平生和其他人搁一块,也是有难共当。 对于这种现象,赵平生笑称“有陈飞在,我身边就跟点了盘蚊香似的”。 tbc ※※※※※※※※※※※※※※※※※※※※ 你品,你细品~ 感谢支持~ 感谢在2021-04-08 00:24:19~2021-04-08 23:54: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坐看云起时、起名废、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留守一生的幸福 10瓶;你从天而降的你 9瓶;等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3 章 第十三章 按照电信局给的记录,查实大年初二那天确实有一通从塘沽呼入的电话,再按这个号码打过去,却是个男的接的。他说手机号是自己买的,前面不知道使用者是谁。 眼看线索又要断,陈飞当即决定奔塘沽。知道电话是从哪打出来的就好说,拿着李碧珠的照片挨门挨户的走访,总归能找着见过她的人。事不宜迟,两人匆匆回招待所拿上行李,又上了去往塘沽的大巴。到了塘沽先去辖区公安局,发协查通告,组织警力沿街走访,找了三天,终于找到了李碧珠工作过的那家水产店。 水产店的老板娘听说警察来找李碧珠,眼皮朝老板一翻,阴阳怪气的:“我说什么来着,那女的就不是个好东西,你还挺乐意用她。” 陈飞看老板皱着个眉头,一副“你说啥就是啥”的为难样,借口抽烟给老板叫出店外,留赵平生在店内询问老板娘。 点上烟,陈飞开门见山的问:“李碧珠为什么不在你这干了?” 闷头嘬了口烟,老板的脸上堆起饱经风霜的皱纹:“还能因为什么,家里那口子看不惯她呗。” “因为她太漂亮?” “嗨,四十的人了,怎么说也没二十的水灵不是?”老板抬起执烟的手,意有所指的点了下在店内记账的小姑娘,“李碧珠不只长得好,那嘴更厉害,人也热情,特会张罗事儿,就……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跟她说话的男人啊,都觉着特舒服。” 这叫职业素养,陈飞暗叹。从警这些年来接触过不少失足女性,他发现无论年龄几许,她们都有一个共通的特点,那就是会哄人。这些女人个个练就了一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面对男人这种自尊心极强的生物,哪怕就是个下苦力的民工也能让她们哄得飘飘然。尽管心里给客人分了三六九等,但在她们眼里看到的永远是闪着光的敬仰和钦佩。久而久之,即便是上岸从良了,也会习惯性的将这种待人接物的方式带到生活中来。 老话说,面由心生,内心的真实想法往往会通过容貌呈现出来,哪怕她们不浓妆艳抹依然会让人感觉到有股子说不出的劲儿,这便是风尘气。陈飞在从周礼杰书里翻出来的那张照片上没看出李碧珠有这种感觉,但是拿到家属给的近照时,却很明显的看出她已经不是那个小地方出来的女人了。 他又问:“那她有没有说去哪,留没留联系方式?” 老板摇摇头:“没有,就留了个卡号,让我把工资算好了打进去。” 这可真是太好了,李碧珠只要一取钱,就能查着她是在哪个atm机上取的。陈飞登时松了口气,赶紧催老板进去给找卡号。老板翻腾了半天账本,终于找着了李碧珠的银行账户信息。一看开户行是工商银行,陈飞和赵平生一刻不敢耽搁,跑去工行调取账户支出信息。 账户信息不是说调就能调的,得有正式文件。陈飞给罗明哲打电话,让局里赶紧给出一份,他们就在银行这边等着。一晃都到中午了,俩人边等边踅摸地方吃饭。周围小餐馆不少,但陈飞的注意力被一位在街边卖馅饼的老奶奶吸引了过去。老太太看着得够八十了,满头银发,依旧精神抖擞的在推车前忙碌着。大概率是无照经营,然而不远处就停着一辆城管的监督车,车里还坐着俩人,看那意思没想着管。 也是,这岁数,管不好再管出人命来。 走到推车边,陈飞扫了眼手写的菜单,发现除了常见的猪牛肉馅饼,还有一款鲅鱼馅的,没吃过,尝尝新鲜,遂跟老太太点了两个。馅饼只有巴掌大,他和赵平生一人一个肯定不够吃的,好吃再加,不好吃就去旁边的餐馆里解决。 “鲅鱼的啊,那你们得等等,这锅都卖出去了。” 老太太说话带着当地人特有的口音,听着挺有意思。 赵平生看看旁边围着等馅饼的几个人,笑问:“大妈,您高寿啊?” 老太太谦虚道:“高寿不敢称,今年八十七。” 嚯!陈飞心说这还不叫高寿?比我和老赵加起来岁数还大。 “这岁数还出来摆摊,家里人放心?”赵平生也有些错愕,八十七啊,早该在家颐养天年了。 “我身体好,不用担心,没病没灾的,不能跟家当废物。” 老太太边说边熟练的铲起馅饼翻面。她不闲着,边聊天边继续擀面皮包馅饼。一尺多宽的平底铁锅上,二十个馅饼滋滋的冒着油,鲜香的闻味道令人食指大动。这样一个馅饼,一块五一个,看着不大,馅料却很足。陈飞不会包饺子,看她放馅放的多,纳闷这玩意要怎么包上。然而老太太手法娴熟,几下就给面皮上满满当当的馅料包的严丝合缝,压扁抹油,放到一旁等待进下一锅。 “您这一天能卖多少个?”他好奇地问。 老太太朝街对面的中学一抬下巴:“不定数,有时候两百多,有时候三百多,学生放假卖的少点。” 望着老太太那耄耋之年皱纹满布的脸,陈飞暗暗感叹:一锅二十个,一锅十分钟,现做现卖,老太太每天得在这儿站三到四个小时,如果算上采买洗菜剁肉调馅的功夫,一天怎么也得工作八小时。 “你退了休打算怎么过?”他转头问赵平生。 赵平生想了想,说:“看有没有合适的地方,发挥下余热。” “教书?” “警院那边找过我,说打算开进修班,请我过去讲犯罪心理学。” “嗯,还是你们文化人吃香,我都不知道我退休了干嘛去。” 赵平生言不由衷的:“抓紧时间找个媳妇,等退休了正好带孙子。” “你先把自己的心操好再来说我。” 陈飞白楞他的同时感觉兜里手机一震,摸出来一看,是罗明哲发消息说公文已经传真给银行,他们可以去调李碧珠的账户信息了。 嘿!连吃口饭的功夫都不给。 跟老太太叮嘱了一声“大妈您给我留俩我待会过来拿”,俩人又回到银行。支出记录调出来一看,李碧珠三天前提了一千块钱,地点是在珠海。由于开户时留的手机号还是原来那个,他们暂时无法联系上对方,不过至少知道人在哪了,重要的是,还活着。 拿完资料出来,陈飞终于吃上了心心念念的鲅鱼馅饼,一口咬下去给鲜懵了,转头又让老太太给打包了十个。俩人蹲在路边就着车尾气大快朵颐,赵平生看他一副饿死鬼托生的劲头啃馅饼,默默的缩回伸向打包盒的手。 一口气吃了七个馅饼,陈飞擦擦手点上烟,问:“诶,老赵,你说张斗金是怎么找李碧珠的?” “像咱们这样,到处问?” “可他根本拿不到李碧珠的银行账户信息。” “……” 确实,比起警方,张斗金找李碧珠的便利条件几乎可以说是没有。然而他费劲脑汁策划自己的“死亡”,其目的就是为了摆脱警方的视线好去杀害背叛自己的妻子。可他怎么找李碧珠呢,连家里人都不知道她去哪了。 “我觉着啊,他对李碧珠的行踪有预判方式,至于是什么……”说着,赵平生微微皱起眉头,“暂时还没想出来。” 陈飞眯眼想了想,说:“给付立新打电话。” “嗯?” “让他去找船务公司,查周礼杰上的那艘船的靠港计划。” 一瞬间,赵平生明了了他的用意。不管是塘沽还是珠海,都是有港口的地方,李碧珠在这些地方落脚是为了等情郎。只不过塘沽没待住,被老板娘挤兑走了,只好去周礼杰后面计划上岸的地方继续等待。不知道该说李碧珠是过于痴情还是别的什么,要让她看见周礼杰船舱里那张猎艳地图,可能打死都不会如此一往情深。 给付立新打过电话,赵平生转向陈飞,笑着夸他:“你这侦察思路可是绝了,警院该请你去做讲座。” “你给我写教案啊?” “没问题。” 陈飞一梗:“你怎么都不知道拒绝一下?” 赵平生一脸无辜:“我什么时候拒绝过你的要求啊?” “……” 好像真是真么回事。陈飞忽然意识到打从认识赵平生开始,这哥们对自己提的要求从来没说过半个不字。要不罗明哲不能每次骂他的时候连赵平生一起捎上,说他肆无忌惮的挑战领导和督察的底线,全都是赵平生惯出来的臭德行。 低头看着打包盒里剩下的两个馅饼,陈飞皱皱眉,把打包盒递到赵平生手中:“赶紧吃,吃完去火车站。” 赵平生接过打包盒,转头问老太太要了点醋倒进去蘸着吃——心酸呐,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点不醒这根木头。 tbc ※※※※※※※※※※※※※※※※※※※※ 老赵退休可以开醋厂 我明天想休息一天,连着更了俩礼拜了~ 感谢支持~欢迎唠嗑~ 感谢在2021-04-08 23:54:34~2021-04-09 23:18: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坐看云起时、棒棒糖的秋天、holihol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道尔家的猫 30瓶;看客20年 5瓶;淡淡的开心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4 章 第十四章 赶在陈飞和赵平生抵达珠海之前,罗明哲先行向珠海市局的同僚提出了协助请求,对方帮忙确认了李碧珠的工作地点和住处。但是目前有个问题,周礼杰的父母已病故,两个姐姐因远嫁下落不明,暂时无法进行dna检验,故而没有实打实的证据证明那具尸体不是张斗金。所以,针对张斗金的通缉令暂不能发,只能发协查给当地的兄弟单位进行摸排。 如此一来警方就很被动了,嫌疑人行踪不明,甚至于连他是否真的会杀害李碧珠也未可得知,一切都是推测。贸然行动恐打草惊蛇,于是到了珠海后,陈飞赵平生和当地的同僚首先需要确认的是,是监视李碧珠等张斗金出现,还是立刻就找李碧珠去进行询问。 “守株待兔的话,费时费力费人啊。” 负责接待他们的是刑侦大队的虞城峰虞大队,四十多岁,身材敦实,一副宽眉大眼的长相。这哥们眉毛浓黑,脑袋瓜却是锃光瓦亮,说话的时候习惯用手胡撸光秃秃的后脑勺。虽然听完案情简报他也觉得张斗金十有八/九会来杀李碧珠,但这个人到底何时会出现尚且是个未知数,真要守株待兔的等,不知道得等到何年何月。之前他和罗明哲那说的是,把事情先跟李碧珠通个气,让对方主动联系张斗金,来个钓鱼执法。 陈飞和赵平生能理解对方的难处,不是自己辖区的案子,还得安排人手盯着,能速战速决当然再好不过。然而退一步想,要是张斗金不上勾呢?他已经是个“死人”了,前妻离开一年多,在这个节骨眼上主动联系他,很难说会不会引起怀疑。而一旦张斗金起了疑心,又会不会放弃原本的计划,潜逃出国? 看陈飞闷头喝茶不说话,赵平生清清嗓子,平心静气的表明彼此的想法:“张斗金有申根签证,他要是跑了,那可就是天涯海角,永无抓捕归案的可能了。” 虞城峰浓眉微拧,眼睛紧盯着被热茶泡透的茶洗,半晌,轻轻叹了口气:“要不这样,我从队上调两个人给你们,再通知一下李碧珠居住地和单位的辖区派出所,先盯一个礼拜,要是张斗金还不出现,咱们再想办法,好不好?” “我觉着这样可行,老陈,你看你还有什么想法?”赵平生说着,看向陈飞。他接茬归他接茬,陈飞一直不说话肯定是有别的想法,出来办案,什么事都得俩人商量着来。 “帮我们跟李碧珠家对面租间房吧。”陈飞刚说完就觉着鞋上挨了一下,立马把眼珠子斜向赵平生——怎么个意思?我要个能放平躺下的地方盯梢,有错?天天跟车里窝着,这大热天的不捂馊了啊! 虞城峰只当没看见他俩跟茶几下面的“沟通”,堆起笑脸说:“没问题,我这就安排人去弄,哦,你们稍等一下,我把给你们安排的人手叫进来,认识一下。” 说完他就出屋了。 等脚步声稍稍远去,赵平生压低声音叮嘱:“这不是在咱的地盘上,咱听人家安排就是了,你可好,上赶着做人家的主。” 陈飞不服气的回道:“我这不是为你么?你说你那老腰,啊,一天跟车里撅十几个钟头,受得了么?” ——我腰怎么了?我腰好着呢! 尽管有心为自己讨个说法,可赵平生还是忍着把话咽了回去——别那么不识好歹,人家这是关心你呢! 不多时,虞城峰带了两位年轻干警回到队长办公室,替他们介绍:“这是吴勤,这是沈力,他们从现在开始归你们差遣了,要打要骂,不用给我留面子。” “老大,你要不要这么大方?”吴勤皱眉笑笑,伸手和陈飞赵平生分别握过,“两位前辈好,我叫吴勤,很高兴能和你们一起办案。” 吴勤看着比较活泼,沈力则稍显沉闷,没说话,只是和他们握了握手。陈飞分别打量了一番这俩年轻人,都二十四五岁的样子。沈力得有一米八四八五的个头,比吴勤高一些,站的笔直,年纪虽轻却有着泰山压顶面不改色的沉稳。 他侧身看向虞城峰,朝俩年轻人抬了下手:“他们平时配枪么?” 赵平生一听就知道他打算跟人家要枪了,赶紧抢下话头:“老陈,别麻烦虞队了,异地办案,申领手续太繁琐,回头人家还得替咱担责任,不合适。” “……” 虞城峰心说姓赵的你可真行,这话我特么是接啊还是不接?不接吧,显得我小气,接了吧,妈的真出事不得我背锅啊? 就在他天人交战之时,一直默不作声的沈力开了口:“陈队,赵指导,是这样,之前有个盯梢任务,当时我们俩加虞队仨人,后备箱里就带了一根伸缩警棍,也抓了俩毒贩,这个张斗金没有犯罪前科,也没有持械警示,我想,抓捕的危险系数应该不会比毒贩更高。” 赵平生闻言和陈飞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勾起嘴角——这小子看着挺闷,没想到说话还挺有水平,怪不得虞城峰派他来协同办案,确实值得好好培养。 手下人给自己长了脸,虞城峰笑容更盛:“二位都是老刑侦了,领枪有多麻烦,你们也清楚,这样,我跟警械那边申请一把电击/枪,再加伸缩警棍和辣椒喷雾,反正只要他露头,我这边一定全力配合抓捕,保证不会让你们受伤。” 行吧,陈飞点头同意,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叽歪就矫情了。 协调好工作职责,随即开始行动。吴勤去找房子,沈力领器械备车,三小时不到,便将监视用的望远镜架设在了正对李碧珠房间的窗边。这是一处尚未拆迁的城中村,街道狭窄违建林立,皆是四到五层的自建楼,空中电线网线纵横交错,仰头看去,宛如黑色的蛛网。 通过先前的调查得知,李碧珠和一个戚姓女子合租一套公寓。现在是下午四点,她还在单位上班,戚姓女子独自在家。 “这个姓戚的,是‘楼中凤’。”吴勤边说边给陈飞敲烟灰用的一次性杯子里倒上点矿泉水。他发现这位前辈烟瘾有点大,打从进屋开始就烟不离手。 他说的是白话,陈飞没听明白,正眨巴眼呢就听赵平生在一旁解释道:“就是咱们那说的‘私窠子’。” 经赵员外这么一翻译,陈飞明白了,这姓戚的是在家接/客的妓/女,按他们那边的讲法叫私窠子。私窠子只做熟客生意,一是少被皮条客扒层皮,二是安全。看来之前对李碧珠的经历分析毫无偏差,即便是从良多年依旧可以和做皮肉生意的人共处一室,换别的女人躲都来不及呢。 “赵指导你会说白话啊?”吴勤问的也是陈飞想问的。 赵平生谦虚笑道:“我能听懂一些,说不行,只能简单的数个数什么的。” 陈飞问:“你跟谁学的?” “在北京进修的时候碰上个广东刑侦总队的,我跟她学的。” “哦,没听你提过。” “刑侦总队?”吴勤的眼里闪出好奇的光芒,“谁啊?我小姨就在刑侦总队。” 赵平生笑问:“毛翦英,你认识么?” 吴勤笑出八颗白牙:“当然认识,她就是我小姨,哎呀世界真小,走哪都能碰上熟人。” “是,世界真小啊。”赵平生不由感慨了一声,“我也好多年没联系过她了,她现在好么?” 吴勤忽而敛起笑容,皱眉叹了口气:“还成吧,就是离婚好几年了,孩子也判给我姨夫了,我妈老担心她以后会孤独终老。” “哎,干警察难啊,女警更难。”赵平生说着将目光投向陈飞,然而出乎意料的,没在对方的脸上看到赞同的神情,却是挂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 过了几秒,陈飞朝他一斜眼,语气不咸不淡的:“看来去北京学习的时候,你过的挺逍遥啊,还有闲工夫学白话。” 莫名的质疑让赵平生倍感错愕:“不是,我那会没闲着啊,总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看书吧。” 哪知陈飞压根没接他这茬,而是转头招呼吴勤:“小吴,给沈力打个电话,车停哪去了这么半天还不上来。” 忽觉屋里的气氛莫名有些怪异,吴勤闻声立马抄起电话到外屋去打。很快沈力就上来了,说刚才去周边踩了下地形,熟悉熟悉。 此举深得陈飞赏识,毫不吝惜自己的夸赞:“嗯,是个当侦查员的好苗子。” 沈力宠辱不惊,点头表示感谢,随后将手里拎着的冰镇可乐递给吴勤。吴勤看他就拎了一瓶上来,有点不好意思的提醒道:“你怎么没给前辈们买两瓶啊?” 难得的,沈力那张扑克脸上露出点无措:“……我就想着……你爱喝来着……那个……我再下去买。” “不用不用,我们不爱喝那甜的。”赵平生伸手拦了沈力一把,“那不有两箱矿泉水么?我们喝那个就成。” 沈力又不说话了,默默坐到望远镜前观察对面的情况。倒班盯,一个人六个小时,陈飞安排两个年轻人盯白天的,晚上则由他和赵平生负责。刚来的路上和吴勤聊了聊,得知他和沈力都是警校生,毕业后在派出所各自干了两年,有幸得到领导推荐,前后进了刑侦大队。 突然沈力站了起来,语气略显局促地说:“那个……陈队,有个男的进屋了。” 陈飞赶紧往镜筒前一趴,就看一身高不足一米六的谢顶男在客厅里和戚姓女子搂搂抱抱。他摆摆手,示意沈力上一边待着去。 即将上演现场版,光天化日的,还是别让年轻人难为情了。 tbc ※※※※※※※※※※※※※※※※※※※※ 俩老家伙一起看现场版,嗑着瓜子顺带点评一下 不知道那句白话有没有人能帮我翻译一哈粤语发音2333333333 感谢支持~欢迎唠嗑~ 感谢在2021-04-09 23:18:45~2021-04-11 17:43: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红绫映雪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红绫映雪 3个;徐可、坐看云起时、木卫dududu、乜仝、水至清则无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烛 56瓶;米兰米兰、4586562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5 章 第十五章 比起走访抓捕审讯,蹲守是侦破案件的过程中最为枯燥无聊的环节,就好比盯监视屏,有时候画面连着几个小时丝毫不变,还得不错眼珠的盯着。审人的时候勾心斗角你来我往,七八个小时唰一下就过去了,可蹲守的时候,五分钟都会显得很漫长。 这是个磨练耐性的活儿,陈飞看沈力还成,能在镜筒前坐的住。吴勤是坐不了半小时屁股上就长钉子了,拽着旁边的人山南海北的聊,五天时间,给陈飞和赵平生破过的案子聊得都快没的讲了。不过越聊他越崇拜这两位前辈,尤其是听陈飞讲当年徒手制服持枪劫匪的事情,看眼神,十分向往自己也能如此英勇一回。 赵平生语重心长的劝道:“别学他,干这事没好处,弄不好横尸当场,就算不死不伤上头也饶不了你,有团队精神比个人英雄主义更重要。” “诶,老赵,你的意思是,我没团队精神?”陈飞不乐意了——教育后辈干嘛还稍带手批评我啊? “没有没有,你那是特殊情况。”赵平生紧着帮他往回找面子,“再说不是谁都有你那身手啊,换我肯定就躺了。” 陈飞给了他一个“这还差不多”的眼神,随后低头看了眼表,起身招呼道:“走,下楼吃饭,诶你俩吃什么啊?给你们带上来。” “我都行。”吴勤好养活,顿顿吃炒河粉都吃不腻。 沈力想了想,说:“我跟他一样就行。” 嗨,这位更好养活。 下了楼,陈飞跟街上踅摸了一圈,找了家川菜馆进去。这几天吃干炒牛河吃顶了,来点辣的换换口味。给那俩孩子一人点了一份炒饭打包,他看看墙上贴着的菜单,点了回锅肉和青椒炒肉丝。 餐馆里就两桌客人,赵平生坐到他对面,皱眉叹息:“五天了,再有两天等不着人,咱可就得另外想办法了。” 陈飞闷头抽着烟,没接茬。干耗了五天,连张斗金的头发丝都没瞧见,他嘴上不说,心里却是压着团火气。主要这地方太特么乱了,鱼龙混杂,尤其到了晚上他和赵平生轮班的时候,吸/毒的卖/淫的聚众赌/博的打架斗殴的全出来了,可看见了还不能抓,警察一来准保打草惊蛇。 烟抽了半根,他抬眼看向赵平生:“难道真是想错了?张斗金就没打算杀李碧珠?” “不不,想法没错,但是不知道他究竟在等什么。”赵平生为难皱眉,“他有二十万现金在手,就这地方的消费,够他耗上好些年了。” 正说着,老板过来上菜,赵平生起身去盛饭盛汤。只要点了菜,米饭和汤不要钱,管够,附近的餐馆也都一个路数。这餐馆斜对面就是李碧珠租住的那间房子,陈飞一边扒拉饭一边盯着窗户看,吃着吃着,突然把碗一顿。 “怎么了你?”赵平生也顿住筷子。 “我想明白为什么张斗金一直不出现了——”陈飞拿筷子指了指窗口飘着的、用来当窗帘的花布,“姓戚的那女的老往家招男人,而且时间不定,如果就俩女的,张斗金还能控制,但要加个嫖客的话,他一个人制服不了三个,只能等李碧珠落单的时候。” 有道理,赵平生认可点头。然而没等他开口,又听陈飞说:“你看这样行不行,老赵,待会屋里那男的出来,你跟他套套词,让他把你介绍给姓戚的,然后你带姓戚的出去开房,把那屋子给腾出来。” 好在赵平生刚把一口汤咽下去,要不全得喷陈飞脸上。 “不是怎么一到牺牲色相就我上啊?”他倍感闹心。之前也是,但凡需要隐藏身份接触女嫌疑人或者女证人的活儿,队里人全都把他往前推,美其名曰他那副“腹有诗书气自华”的面相最容易赢得女性好感。 陈飞一摊手:“你听得懂白话,我去我也听不懂她说什么啊,人家吴勤沈力俩都是二十多的大小伙子,我听说沈力连女朋友都没谈过,楞给人往鸡窝里塞,不合适。” “……” 赵平生毫无反驳之力。早知道会这样就不让陈飞知道自己能听懂白话了,本来是想跟人家面前显摆一把自己强大的语言学习能力,结果逼没装好,遭雷劈了。 内心一片荒芜,他生无可恋地问:“得带出去多久啊?” “照着一宿来呗。” “那要一宿没等到呢?” “再来一宿呗。” “你就不怕我吃亏啊?” 一个没憋住,陈飞“扑哧”笑出了声:“没事儿一会我去隔壁五金店帮你买把挂锁,你给皮带锁上。” 赵平生皱眉看着他:“我费劲巴拉的给她带出去,什么都不干,纯盖棉被聊天,那不得引起她的怀疑啊?一回行,再来一回她还能跟我出去么?不把我当神经病才怪。” 陈飞错错眼珠,若有所思的:“神经病不至于,撑死了把你当阳痿。” 马上“咚!”的一声,赵平生给饭碗顿到桌上,急赤白脸的:“我没毛病!我好着呢!” “……” 眼瞧着赵平生脸都黑了,陈飞瞬间敛起笑意——开玩笑而已,这咋还急眼了? — 虽然心里一百八十个不乐意,但秉着“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大无畏精神,赵平生还是十分敬业地执行了陈飞的计划。那嫖客是街口一家小超市的老板,他借着买烟的机会和对方攀谈起来,聊了一会就把话题往“那方面”引了过去。 超市老板听说他想找乐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似笑非笑的:“你看着可不像缺女人的主啊。” “嗨,我出来好几个月了,老婆不在身边。”赵平生看似云淡风轻,实则耳根子发烫,后脑勺突突直跳。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觉得他特别适合干这个,其实队里数他脸皮最薄,平时连个荤笑话都不开。 “是啊,男人单身在外,苦啊,”老板感同身受的“啧”了一声,“不过听我一句,别跟这条街上找,没好货。” 赵平生低头一笑:“我刚看送你下楼那女的,挺不错的。” 老板眉梢微挑:“她啊?岁数太大了,都四十多了。” “年龄无所谓,主要是看活儿好不好,价钱合不合适。”赵平生故作懂行的样子,“我喜欢会给客人按摩放松的。” 这几天现场没白看,那女的之所以常有熟客上门,堪称专业级别的按摩手法功不可没。想来可能就是干这行出身的,反正他们接触的这类从业人员多从按摩洗头小妹做起,染缸里泡久了,想不黑也难。 老板忙不迭点头:“按摩她在行,你多给五十块钱,给你从头到脚按满四十分钟。” “五十?有点贵吧。” “不贵啦,你要是去对面那个洗浴中心,一个钟收一百二呢。”老板讳莫如深的笑笑,“不过那的妹妹比较靓,还年轻。” 那副老色匹的猥琐嘴脸令赵平生强心生厌恶,但面上丝毫没有表现出来,依旧客气的拜托对方帮自己介绍那只“楼中凤”。至于对街的洗浴中心,等抓到张斗金再和虞队打招呼,给丫抄了完事。 趁着赵平生和老板那套词的空当,陈飞走街串巷的逛了一圈。这片区域除了两条交叉的主路能过车,旁边只要有个空地就盖上了房子,楼与楼之间间隔狭窄,有的地方得侧身才能过。都等着占迁呢,借钱也得起楼,现在多盖出一平米,将来到手的钱起码番三倍。人口密集,几乎都是外来务工人员,流动性极大,排查起来相当困难。 他有预感,张斗金就在这里,可望着那些灰墙上几乎一模一样的白窗,却不知对方究竟藏匿在哪一间里。不盯梢的时候,他除了休息大部分时间都在周围趟地皮,但求能在某条狭窄的巷子里与张斗金不期而遇。然而这个对手极富耐心,并不爱外出,该是常年出海蜗居于船舱内磨练出的性子。 远远看到赵平生和超市老板走进李碧珠住的那栋楼,陈飞闪身退进条窄巷隐入楼体投下的黑影之中,静静等待大鱼上钩。 tbc ※※※※※※※※※※※※※※※※※※※※ 老赵:心里苦t0t 感谢支持~欢迎唠嗑~ 感谢在2021-04-11 17:43:34~2021-04-12 19:54: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清水河畔卿卿、坐看云起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xuannies、看客20年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6 章 第十六章 经由小超市老板的引荐,赵平生顺利约到了花名为阿兰的楼中凤。出来之后老板对他说,阿兰轻易不和客人出街,因为以前吃过这亏,不但没给嫖资,首饰和现金也被抢了,还打的她鼻青脸肿。这回能答应是看赵平生面相儒雅,不像那种居心叵测之徒。 八点整,赵平生带阿兰下楼,前往提前订好的旅店。旅店不远,离这里步行也就十五分钟左右的位置,便于接到消息及时返回。按照陈飞的估计,如果张斗金能上勾也得是在凌晨时分才会露头。周边已经提前布置好了警力,每条能通往李碧珠家的小巷都有眼睛盯着。 从八点到十二点,四个小时过去了,没动静。街面上倒是热闹,晚归的打工者们三三两两的聚在小吃店外,吃宵夜喝酒聊天。夏夜闷热,尽管已是辛劳一天,但回到那些没有空调的违建里也无法入睡。 一直到凌晨两点街面上才算安静下来,窗内的灯光一间间减少,喧嚣归于宁静,城市陷入了沉睡。陈飞在蹲守点等了快八个小时了,脚底下扔了几十个烟头,汗水出了一层又一层,背上的衣服结着汗碱。中间沈力过来送饭送水,主动提出替换他上楼去休息,但被拒绝了。陈飞待的地方离李碧珠最近,他说必须亲手给张斗金摁住,要不对不起自己这些天受的累。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陈飞有点支应不住了,从站着改成坐着,捡了块砖头垫屁股底下,背靠墙,点上支烟强撑精神。燃烧点在黑暗之中忽隐忽现,静谧的夜色中间或响起清脆的虫鸣。这种熬人的蹲守在他的职业生涯中已经经历过不知道多少次,每一次都无比漫长,却又满怀期待。今天还算好的,至少能抽烟提神,要是赶上那种连烟都不许抽的行动,长达十几个小时枯燥乏味的等待堪称折磨。有的老烟枪被逼得随身带一小瓶汽油,烟瘾上来拧开盖闻闻,借此提神。 眼睛瞪得又酸又干,他摁熄烟头使劲搓了搓脸,仰头望向星光闪烁的夜空。忽然间,两栋违建天台间的□□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楼和楼之间距离过近,中间架个竹梯,在楼顶间穿行也能如履平地。 他一拍大腿站了起来——怪不得在街面上瞧不见张斗金,原来这孙子是从上面走啊! 同时一个不好的预感闪过大脑,他拔腿就往对街跑,别跑边用步话机通知沈力和吴勤,让他们立刻上天台查看是否有嫌疑人出现过的痕迹——他们观察李碧珠房间的时候,张斗金很可能就在天台上干着相同的事情。 许是运气足够好,又或者是发现的及时,冲到李碧珠家外的走廊上时,他正看见一个黑影往更高层的楼梯上攀爬,当即暴吼一声“警察!别动!”。 黑影根本没理会他的警示,反而加快了速度。等陈飞追到五楼,通往天台的□□已被推离了天井口,用来遮挡雨水的天井盖大敞遥开。来不及多想,他扶正□□爬上天台,一冒头就看见那个黑影踩着楼与楼之间的□□往另一栋违建的天台而去。 “张斗金!” 他的喊声令黑影一怔,偏了下头,短暂的停留后继续往前跑。没枪,无法鸣枪示警,他只能在后面追,边追边通知附近的警力进行包抄。然而地面上的情况都摸清了,楼顶却是布控的空白之处,没人能预测嫌犯会往哪逃窜,支援的同僚们只能像无头苍蝇一样在蛛网般交错的街巷中奔跑。 竹梯看似粗壮结实,却是经年累月的暴晒雨淋,老化变脆,踩上去的吱嘎声和摇晃程度足以让心脏飙至喉咙口。追了三栋楼陈飞就发现自己有点腿软了,离着地面那么老高,摔下去不死也得残。张斗金似乎也有些畏惧,再次踏上竹梯听到竹筒发出危险的断裂声后,堪堪收回了腿,站在天台围栏边,进退两难。 这边陈飞刚从□□上下来,来不及调整呼吸,强压着高空追逃飚出的剧烈心跳,步步紧逼——“张斗金,我知道你干了什么,更知道你打算干什么,下来,跟我回去把问题交待清楚。” 回身看向紧追不舍的警察,张斗金凄然勾起被海风刻下深纹的嘴角:“我什么都没了,回去也是个死。” “你还有孩子,为孩子想想。”陈飞不敢贸然扑过去,只能一点点缩短彼此间的距离,张斗金站的位置在天台边缘,脚一歪就会摔下去。 听他提起孩子,张斗金的情绪愈加激动,怒吼着:“那个婊/子!她要带他走!要把我养了十六年的儿子带走!那姓周的根本就不配做我儿子的爸爸!” “对,你养了张佩十六年,你就是他爸爸,这一点无论他走到哪也不会改变。” 眼下陈飞大致推测出了张斗金的犯罪动机——李碧珠的背叛不是致命之举,而是对方打算带张佩去认亲爹,导致张斗金痛下杀手。可不是么,自己养了十六年的儿子,转头管别人叫爹,到头来人家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他拼死拼活赚钱养家最后却落得个孤家寡人。那张李碧珠被扣去脸的全家福照片,能证明张斗金的恨意有多深。 陈飞的劝慰让张斗金的情绪有了些许的缓和,但是很快,他又决绝的摇了摇头,抬脚踏上那副已然脆弱不堪的竹梯—— “别追了,警察同志,这是我的家事,不好把你也搭上。” 此时陈飞离他还有五六步之遥,见对方毅然转身,来不及多想冲上前拦腰便抱。可就在他抱上张斗金的瞬间,竹梯断裂,眨眼间悬于空中的张斗金连带无处借力的陈飞双双从天台摔落。 “陈——” 砰! 吴勤正追到楼下,眼睁睁的看着面前拍下个人来。 — 接到电话听说陈飞从五楼摔下来,赵平生当时腿就软了。等赶到医院看陈飞好端端的坐在诊疗床上,差点一屁股坐地上。多亏了那些乱拉的电线网线还有晾衣绳,陈飞掉下来的时候被拦了一下,只断了根肋骨而已。而张斗金就没那么幸运了,虽然没死,但根据医生的判断,会因腰椎损伤导致下肢瘫痪。 进病房赵平生自己先缓了半天,才哆哆嗦嗦的从头到脚胡撸了一遍陈飞。医生要求陈飞住院治疗,毕竟是从五楼摔下来,即便是他命大只断根肋骨,也得观察几天看是否有内出血。陈飞不乐意,主要是跟医院里不能抽烟,待不住。 听他闹腾着要出院,赵平生一反平日的温和,劈头盖脸吼了他一顿,这才算老实。下午沈力过来了一趟,带来了李碧珠的口供。这个根本不知道自己险些被杀的女人,看到情人的尸体惨状后昏厥了过去,醒了就哭,哭了好几个小时。 她说张斗金从一开始就知道张佩不是自己亲生的,因为张斗金那方面有毛病,根本不行。但是他很爱她,愿意接受事实,只要李碧珠以后踏踏实实和自己过日子。李碧珠也确实遵守了承诺,十多年来家里家外的操持着,替他孝顺父母。但在一次船务公司举行的家属慰问会上,她见到了周礼杰,得知对方将自己的照片留在身边多年且一直没结婚,心头不免泛起涟漪。 周礼杰才是李碧珠真正爱过的男人,而张斗金只不过是应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找的“适合结婚”的对象。何况张佩本就是周礼杰的亲生儿子,他们才该是真正的一家人。犹豫再三,她向周礼杰说了实话,告知对方他们还有个孩子。周礼杰在外漂泊多年,虽然有花心之举但随着年岁的增长早已生出安定下来的念头。李碧珠带来的消息令他心花怒放,当即表示,跑完下趟船就回来娶她。 而张斗金之所以会同意离婚,是因为李碧珠保证,不向张佩坦白身世。张佩是他的命根子,虽然不是亲生的,但他自认这十多年来的养育足够配得上“父亲”的称呼。 对于这一点,赵平生表示,通过与张佩的接触可知,他们父子的关系并不像张斗金想象的那么亲密。尽管张斗金觉着自己对儿子很好,然而张佩的存在本身就是妻子背叛自己的确实证据,他不经意间表现出的疏离,早已在孩子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现在张斗金还在麻醉药的作用下昏睡,暂时无法取得口供。从他的行为上分析,他之所以会计划把周礼杰和李碧珠都杀掉,该是为了让“秘密”永远沉睡。至于后面要不要把实情告诉孩子,那就是他自己的决定了。 送走前来慰问探视的同僚,陈飞看赵平生搬了张折叠床进病房,不由皱起眉头:“我这点伤不用陪床。” 赵平生理由充足:“师父让我看着你,省得你半夜溜出去抽烟。” 陈飞登时拉下脸,正欲抱怨忽觉伤处传来阵锥心的疼,没忍住“嘶”了一声。正在铺床的赵平生闻声回身,看他表情痛苦的朝床头柜伸手,过去帮忙拉开,拿出医生给开的止疼药掰出一粒放到他手中,给杯子里倒上水伺候他吃药。 吃过药,陈飞靠到床头缓劲儿,忽然想起什么,调侃他:“诶,那个阿兰,没难为你吧?” “没,一直跟我聊她家里的事儿,趴我怀里哭了好几个钟头。”赵平生坐到折叠床上,摇头叹息,“也是个苦命的女人呐,生了俩孩子都有基因病,天天拿药堆着,男人不管了,一走了之,十来年了杳无音信,留她一个女人带着俩残疾孩子……孩子呢,是有药就能活,她舍不得看他们死,托给娘家哥嫂照顾,自己出来打工挣钱给孩子买药,慢慢就走上这条路了。” 陈飞听了,默默地闭上了眼。大部分失足女都有悲惨的境遇,有些是说给客人赢得同情的,表明自己不是被逼无奈绝不会走上这条路。有些则是真的惨,再累再苦也赚不到足以应付开销的钱,只能去干来钱快的皮肉生意。他们无需辨别这些故事的真伪,更不会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指责对方什么,因为有些人的人生从来就没掌握在自己手中过。 “关灯睡觉吧。” 药效上来了,陈飞犯起困。赵平生起身过去关灯,就着百叶窗透进的路灯光亮躺回到折叠床上。躺了没一会就听到病床上传来平稳的呼吸声,他翻过身,静静凝视陈飞的睡颜。以往陈飞睡在旁边时,他都会这样看着熟睡的人,于黑暗之中艰难压抑着内心深处翻腾着的欲念。 ——你还能等多久呢? 又一次的扪心自问,他忍不住翻身坐起。看着,望着,心率和呼吸节奏随着无法克制的念头一点点攀升。车灯的光亮从窗外划过,将熟睡的人从头到脚打亮。但那只是一闪而过的光亮,短短一两秒的功夫,房间里再次陷入沉寂的黑暗。 他轻轻起身,尽可能不发出丁点动静。叫嚣的欲念驱使他一点点靠近对方的嘴唇,然而就在无数次出现在脑海中的画面即将成为现实的一瞬,扣在病床围栏上的手却骤然收紧。他默叹着退后,躺回无法伸直腿的行军床上,翻过身,背冲会令心中野兽破笼而出的诱惑闭紧双眼—— 有些事一旦开了头,就再也刹不住车了。 无声的黑暗中,躺在病床上的人,眉心皱起微痕。 tbc 【第一卷·完】 ※※※※※※※※※※※※※※※※※※※※ emmmmmmmm,脑子里想的画面很丰富,写出来怎么老觉得干巴巴的啊哈哈哈哈 周四休一天,周五开始第二卷【深秋】,红姐要来啦~~~~~~ 感谢支持,欢迎唠嗑~ 感谢在2021-04-12 19:54:50~2021-04-14 01:29: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坐看云起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u朽木也 140瓶;水果糖 30瓶;你从天而降的你、天天顺利平安、熙蔓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7 章 第十七章 老话讲,早立秋凉飕飕,晚立秋热死牛。今年立秋晚,都到国庆了还是一出空调屋就一身的汗。国庆假期备勤导致赵平生好些天没回家,堆了一堆脏衣服没洗,打开更衣柜就剩春秋制服还是干净的,只能给袖子挽挽凑活穿。 刚想着趁没事儿把脏衣服过过水,陈飞过来通知他说银都华裳里死人了,得立刻出现场。 银都华裳是本市最有名的高端娱乐场所,去那消费的非富即贵,随便开瓶酒能顶普通工薪阶层一个月的工资。到那一看,该场所依旧在正常营业,停车场豪车云集,正门口的迎宾小姐笑脸相迎。后门就是另外一番景象了:安全通道口拉着警戒带,救护车警车沿街停了一溜,警灯无声闪烁,几个穿着马甲衬衫的服务员在警戒带外探头探脑。 派出所同僚说,发现尸体的是一位客人,他说自己走迷糊了,以为是进包房结果进了安全通道,刚推开门就看见一女的缩在楼梯拐角处,脸上有血怎么也叫不醒,于是打电话叫救护车。医生来了一看,人都死透了,遂报了警。 俩人沿着安全通道走上发现尸体的三楼。尸体蜷缩在楼梯间拐角处、两面墙夹角的位置,凑近了闻,酒气很冲,头身及四肢有多处淤青,像是酒醉后失足摔落致死。是个年轻漂亮的姑娘,二十三四的年纪,妆容精致,眼皮上贴着双眼皮贴,浓长的睫毛看着像是接上去的人工货。黑长直的发型略显凌乱,一袭连身正红色的吊带裙,下半截完全卷了起来,露出性感的蕾丝内裤。 在早一步抵达的韩定江身边站定,陈飞蹲下身,问:“凶杀还是意外?” “看着像是从楼梯上摔下来的。”韩定江指了指甩在楼梯上的一只高跟鞋,随即又压低声音:“但是你看这的血液流向。” 顺着韩定江的示意,陈飞看到尸体耳侧有道干涸的血迹。横着的,平行于眼睛的方向。她是半靠半坐的姿势,头上的血怎么流也该是向下或者斜着指向嘴唇才对。而这道平行于眼睛的血迹提示,至少在她受伤或者死亡的时候,是脸朝下趴在地上的姿势才对,这样血液才会在重力的作用下平行于眼睛流动。 这种情况就得考虑三种可能性:一,有人在警方到达前动过尸体;二,他杀伪装成意外;三,死者摔倒后自己爬起来靠上墙,但最终因伤势过重而死亡。 韩定江又指了指女尸露在短裙外的大腿下方:“已经出现尸斑了,这至少得死了俩钟头了。” 抬腕看了眼表,赵平生估算了下时间说:“那差不多是八点钟的事,俩小时,跟她一起来的都没发现屋里少个人么?” 刚上来之前听派出所的说,到目前为止,没人找过这女的。尸体周围没包没手机,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证件。所长已经安排询人手去包间询问,看她到底是哪个屋的客人。 这边正说着,就听楼上传来吵吵嚷嚷的动静。陈飞和赵平生对视了一眼,各自起身顺着楼梯朝四楼走去。 楼道里一位年轻的警员正在和一位衣着时尚的年轻男子争执,憋得脸红脖子粗。 “查我身份证!你也不问问我爸是谁!?” 年轻男子出言不逊态度嚣张,看着像是喝多了。他身后的包间门大开,里面还有几个男男女女,都是年轻人。陈飞见状跨步上前,把实习警挡到身后,亮出证件后义正言辞的要求道:“身份证拿出来。” “呸!哪他妈来的狗!” 年轻人朝旁边啐了一口,就听包间里传出一阵哄笑。这号人陈飞见多了,仗着家里有钱有势,二两猫尿下肚就敢口无遮拦,肆无忌惮的践踏他人的尊严。 “我再说一遍,身份证,拿出来。” 言语间陈飞伸出手,直接侵入对方的安全半径。赵平生一看他的动作就知道他打什么算盘,立刻上前去按陈飞的肩膀。然而没等他摸着人,就看年轻人扬手一打陈飞的胳膊,紧跟着“哎呦”一声,被陈飞拧着手臂掼到墙上,“咔咔”就给铐上了。 屋里人一看这阵仗呼啦啦全出来了,赵平生立马拧身往陈飞背后一挡,抬手指向抄着啤酒瓶子摆出干架阵仗的年轻人们,厉声喝止:“都别动!他袭警了!不想进局子里过夜的都给我老实待着!” 他穿着警服,震慑力显然强于一身便服的陈飞。眼下除了被陈飞摁墙上大叫“你弄疼我了!”的公子哥,其他人竟是一时不敢轻举妄动。他知道陈飞是故意挑衅那家伙,可眼下除了维护对方的举动无作他想。 ——大不了回去一起挨师父顿呲儿。 陈飞把吱哇乱叫的年轻人推给实习警,让他带回所里关一宿醒醒酒,然后和赵平生一起去保安室看监控。这种高端娱乐场所都装有监控设备,既然没人承认是和死者一起来的,那就让事实说话。 然而事实却令人出乎预料,反反复复看了五遍从营业开始到发现尸体这段时间内的入口监控,愣是没找着这女的。再去问楼层服务员,服务员要么说没见过这女的,要么就说记不清了。也是,这么多客人,不是特别留意的话很难记住每一个人。 从保安室出来,陈飞摁电梯上楼。没想到摁了两下上行按钮都没亮,摁下行按钮也一样。他之前是走楼梯下来的,不知道电梯出了毛病。 这时赵平生抬手按住他的胳膊,指了指按钮下方那个扑克牌大小的区域——暗红色,看起来像是酒店门上刷卡的地方。 “专用电梯。”陈飞了然点头,虽然没来过这里,但多少知道点这种高端消费场所的“秘密”——“从地下停车场直通楼上包间,客人不走正门,不会被其他人看见。” “死者可能是从这个通道上去的,所以没有监控记录。”赵平生的语气略显凝重,“照这么说的话,那得是有点身份的人。” “要是身份显赫的贵客,经理总得认识吧,可他刚才说没印象。”陈飞眉头微皱,回手按下另一部电梯的上行按钮,这回一摁就亮了。 略加沉思,赵平生说:“也许是客人的客人。” 陈飞挑眉:“外围女?” 这是一个新兴的行当,以传统意义上的妓/女来称呼并不恰当。不同于“妈妈”们手底下的姑娘,她们自己做自己的主。这些女孩年轻漂亮,大部分学历也不低,或者有一份相对体面的工作。她们多服务于高端客户,出入高消费场所,业务范围广,包括但不限于陪酒陪吃□□参加派对,甚至还有陪客人吸/毒的。当然,高收益高风险,没人撑腰做主的结果就是,哪怕被客人打了伤了,也只能自己咬牙忍着。 但是这个女孩死了,无论她死前是干什么的,法律也会为她做主。 “有可能,走,再去问问经理,看今天有谁用过专用电梯。” 电梯门开,赵平生进去按下目的楼层的按钮。看着他卷起的袖子下露出的肌肉线条分明的小臂,陈飞的视线恍惚了一瞬。之前在珠海办案受伤住院,他本来都睡着了,忽然被呼在脸上的热气弄醒,然而那股热气消失的很快,然后就听见赵平生上床躺下翻身的动静。 ——大半夜他盯着我看是什么意思? 之前想问来着,结果睡醒一觉给忘了,后来一直忙忙叨叨的也没想起来。既然今天想起来了,他顺口问道:“对了老赵,那天在病房里,你大半夜盯着我看什么呢?” 这句话差点给赵平生心脏问停了,整个人瞬间僵硬。反应了几秒干巴一笑,说:“哦,我听你那边睡着睡着没动静了,过去看看你还有没有呼吸。” “就盼着我死吧你。”陈飞嗤了一声,听动静对这个解释还算满意。 “没有,我这不怕你内出血来不及抢救么,谁让你连个监护仪都不肯戴。”赵平生语气是轻松,实则心脏飚的快从喉咙里蹦出来了——还好忍住了没真亲下去,要不后果实在是难以想象。 出了电梯,又听陈飞不满的嘟囔道:“哎,你说操蛋不操蛋,嫌疑人掉下去摔残了赖我么?可齐局说上面决定给我一记大过处分,他们就不想想,我特么还差点摔死呢!” 虽然一开始就知道嫌犯伤残可能会导致陈飞挨处分,但赵平生完全没想到会这么严重。然而上层的考虑不只局限于嫌犯摔下去时的情况,要从很多方面来综合评判,比如涉及到布控不周全、指挥不利等问题,深入分析陈飞的决策是否正确,出现这种意外是否能够从一开始就避免。往好听了说是总结经验吸取教训,往难听了说就是得有人背黑锅。摊上了也没处可抱怨,干了这么多年,比这还憋屈的事儿他们没少经历过。 “那你不是三年都没法升职了?师父年底可就退了,到时候谁来当队长?” “你当呗。” “我可伺候不起那帮领导。” “没出息!” ——嗯,我那点出息都用你身上了。 话到嘴边,赵平生一如既往的咽了回去。 tbc ※※※※※※※※※※※※※※※※※※※※ 老陈的神经依旧可以跑火车 不好意思更晚啦~以后改成早晨8点更新,小天使们别熬夜等啦~我也不熬夜写了,昨儿晚上含着速效救心才睡着,我真怕自己过劳了哈哈哈哈 爱你们~比心心~ 感谢在2021-04-14 01:29:09~2021-04-16 10:59: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坐看云起时、等、木卫dududu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留守一生的幸福 20瓶;無言西、水至清则无鱼 10瓶;吃肉小肥宅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8 章 第十八章 对于今天使用过专用电梯的人,经理没印象,他说自己一晚上都在大厅和配送间里进进出出。对于他的说辞,陈飞和赵平生都不信。夜店经理的主要职责就是服务好高端客户,贵客来了,身为负责人不去打个招呼可说不过去。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得为客人的行踪保密。而天天待在娱乐场所的人必然见过些风浪,光靠吓唬是吓唬不住的,赵平生只能迂回着绕他:“那你一开始没告诉我们还有个专用电梯是因为什么?” “死人了大哥,我饭碗都不保,哪有闲心想那么多破事儿。”经理面带职业笑容,语气却是不善,“你们可能不知道,这银都华裳是寇老板的买卖,出这么大的事儿,他不得抓个人出来担责任啊。” 陈飞闻言眼神一沉。别说他和赵平生,全市人都知道银都华裳是谁的买卖。寇英就是“老鹰”,看来经理抬自家老板出来压人,是意在让他们这些办案的警察明白——谨慎着点,别惹到不该惹的人。 “是啊,出这么大的事儿,当然得有人担责。”陈飞嘴角一扯,“我们现在怀疑这不是意外死亡而是他杀,所以你最好给你老板打个电话,告诉他,从现在开始这家店停止营业配合警方调查,什么时候查完了,什么时候再开。” 经理不满的喊道:“停业?那怎么行!现在是黄金周!停业一天我们得损失多少钱?” “人来人往的,干扰现场勘察。”陈飞转头看向赵平生,“让派出所安排人手,把客人都带回去询问。” 说心里话,赵平生不太赞成陈飞的决定,老鹰认识的白衬衫保不齐比他俩都多,触这种人的霉头纯属给自己找麻烦。但经理拿老鹰来压人的举动也很不明智——吓唬我们啊?要是这就能被吓住,还特么干什么警察啊。 眼瞅着赵平生起身就要走,经理知道他们是要来真的,当即拉下了脸:“没有正当理由封停营业场所,就不怕我告你们滥用职权么?” 陈飞皮笑肉不笑的:“这是针对凶案现场的正常调查程序,手续晚点补给你。” “……” 经理恨恨的瞪着他,一脸“你给我等着”的表情出屋去打电话。过了好一会才回来,似是不太乐意的说:“我们老板说了,只要不停业,怎么都好说。” 赵平生又坐回到沙发上:“行,那你再好好想想,今天都谁用过专用电梯,进的是哪个包房,几点来的几点走的。” 迟疑片刻,经理不情不愿的开了口:“七点的时候,陈行长带了几位客人过来,走专用电梯进的36号包房,我给他们送了瓶酒,再没进去,后面差不多……嗯,他们八点左右就走了。” “陈行长的全名是什么?哪个银行的?”赵平生确信,别说客人的全名和供职单位,估计人家家里的狗叫什么这经理心里都得有本明帐。干的就是察言观色的活儿,尤其是常客贵客的习惯、喜恶甚至于家庭成员信息他们都得掌握。 这经理跟牙膏似的,不挤出不来:“陈成栋,四海银行光明路支行的行长。” “你进去送酒的时候,看见死者没?” “那倒没有。” “以前也没见过?” “没。” “他们走后包房又接待过其他人没有?” “没有,还没来得及收拾呢。” 此时陈飞一抬手,打断他们:“老赵,赶紧给卢念玖打电话,让他带人去36号包房检查。” 赵平生起身出去打电话,陈飞点了支烟。烟雾飘过精明的虎眼,他看着表情惴惴不安的经理,压低声音:“还有没说的吧,啊?别想着能瞒天过海,我们什么都能查出来。” 经理无奈嗤笑:“该说的我都说了,真的,警察同志,要是觉着我有所隐瞒,您把我带回局里去,关审讯室里审。” 铁嘴钢牙的嫌犯,陈飞见过不少,证人相对来说不太常见。除非是涉及到自身利益,不然不需要说谎或者隐瞒实情。很显然,这经理得罪的起警察,但得罪不起客人,能把其中一人的名字说出来肯定也是在老板的授意之下。 “陈成栋的电话你有吧?”他问。 “有。” “给我。” 经理从手机中调出电话号码,递向陈飞。陈飞照着拨打出去,是个女的接的,听声音大概有三四十的样子:“哪位?” “您好,我是市局重案大队的,有个情况想跟陈成栋核实一下,麻烦叫他接一下电话。” 电话那头一阵悉索,不多时,中年男人的声音传来:“您哪位?找我有什么事?” “市局重案大队,陈飞,我想问一下,你今晚在银都华裳消费的时候,是不是有一位二十出头的女伴同行。” “啊?”那边一顿,“没……没女的,我今天就带了四个男的过去。” “带的谁?” “高宸和陶敏文是我们支行信贷部的,还有两个是客户,一个姓钟,一个姓齐。” “联系方式都给我。” “稍等。” 听筒里传来手机的按键声,过了一会,陈成栋报出两个电话号码,分别是高宸和陶敏文的。另外两个人的联系方式他说得问高宸,因为那是高宸谈的客户,他今天出面只是尽一下地主之谊。 “好,感谢您配合我们的工作。” 挂上电话,陈飞给留在单位值班的曹翰群发去记录下的信息进行核实,然后去找赵平生沟通。赵平生在36号包间里等卢念玖带人过来,同时对可能的“案发现场”进行初步勘验。 包间茶几上堆着吃剩的果盘、零食盘、酒瓶、空杯子等物,垃圾桶里倒是干净,这一点比较值得怀疑。如果说死者是在这个房间内死亡的,那么有可能是有人清理过现场,然后把垃圾都带走扔了。 一想到卢念玖他们要去翻垃圾箱,陈飞就觉得很快乐。戳包房门口点上支烟,他边抽边说:“陈成栋说没女的,可能是因为刚接电话的是他老婆,当着老婆的面不好说实话,得看其他四个人怎么说,我考虑的是,如果口径一致且没有漏洞,那么很可能死者并非36号包间的客人。” “嗯,从事发到现在不过三个多小时,串供串到无懈可击的可能性不大。”赵平生蹲在茶几边,四下里踅摸了一圈,片刻后趴到地上。 “找什么呢你?”陈飞看他撅着屁股的样子,莫名生出过去踹一脚的冲动。 “没什么,随便看看。”直起身,赵平生拍拍沾到手上的花生皮之类的脏东西,抬头发现陈飞斜倚着门框举着烟,眼神落在自己身后,以为后面沾什么东西了,回头看看,却是没有任何发现,不由好奇道:“你看什么呢?” “嗯?没啊,没看什么。” 陈飞错开眼珠,朝旁边呼了口烟。刚看赵平生趴那,制服衣服裤子绷出的线条挺有劲儿的感觉,没留神多看了两眼。要说老赵同志这身材保持的不错,不像有的同事似的,四十没到将军肚都出来了。他自己是存不住肉的体质,加之工作繁忙三餐不定,年轻时练拳攒出来的那点肌肉都快让他霍霍干净了,追嫌犯还能一口气追一公里全凭底子好。 不多时,卢念玖带着手下人赶到。进屋先关灯,喷发光氨,照血迹。还真照出来不少斑驳的痕迹,尤其是集中在沙发那一片,但老卢同志蹲沙发边研究了几秒便摇摇头:“哎呀这都不是血啊,看来有不少人在这屋里度过了美好的夜晚呐。” 旁边几个年轻的刑技没忍住笑出了声——老大总是如此含蓄。 “没血迹么?”陈飞问。 黑暗中卢念玖一耸肩:“暂时没看见,哎我说,你别盯着我干活行不行,该干嘛干嘛去,找着了我给你打电话。” “得,您忙,我先回局里了,死者身份不明,得赶紧发协查,诶,对了,你别忘了带人下去翻翻垃圾桶,这屋里垃圾没了。” 听出点幸灾乐祸的意味,卢念玖语重心长道:“陈飞,好歹你也得喊我声师哥,不要总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不讲究。” 他是罗明哲根正苗红的大徒弟,在刑侦处干了段时间刑警后发现自己对痕检技术特别感兴趣,于是把能找到的相关书籍全都搬回宿舍,得空就看。罗明哲知道后写了封推荐信给局长,推荐他去警院进修痕检技术,成就了今时今日的市局痕检一把手。 “这说明我心里有你啊,你看我怎么不跟别人逗贫?”在紫外灯的照射下,陈飞那十二颗白牙格外耀眼。 ——你心里就不能留块地方装装我么? 赵平生翻出个幽怨的白眼,紫外光打上去,跟特么僵尸片里的特效妆一样。 tbc ※※※※※※※※※※※※※※※※※※※※ 老赵日常酸~ 感谢支持,欢迎唠嗑~ 感谢在2021-04-16 10:59:26~2021-04-16 23:59: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棒棒糖的秋天、46543242、清水河畔卿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洋 3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9 章 第十九章 曹翰群给36号包房的客人问了个遍,都是口径一致的“没姑娘进去过”。卢念玖那边在屋里没发现血迹,包括银都华裳后门外的垃圾桶里也没有染血的物品或者纸张。忙活了一宿,没能确认死者身份,具体死因得等韩定江那边给消息。 调查方向暂不确定,没必要跟局里干耗着,陈飞喊上赵平生一起回老爹老妈那吃饭。快一个月没在父母面前尽过孝了,好容易有点空,不去不合适。其实他不太乐意回家,一回家就被爸妈念叨相亲结婚的事儿,之所以老爱拽着赵平生,一是对方会做饭,二是同为光棍,爸妈数落他的时候能顾及点赵平生的面子。 赵平生本打算回家洗衣服的,可陈飞发话喊他回去吃饭,只能把拎在手里的袋子塞回更衣柜。路上拐了趟菜市场,买了排骨石斑鱼鸭子和一些水果。陈妈一看赵平生进门又是大包小包的,照旧埋怨了一通,叮嘱他下回来再不许乱花钱。 “没事儿,阿姨,我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花这点钱不算什么。”几乎每次来陈飞爸妈这,赵平生都得重复一遍这句话,大抵是中国所有家庭的传统——互相客气。 放下东西,陈飞进屋和老爹打招呼。陈爸前年查出胃癌,动完手术元气大伤,一米七五的个子瘦得还剩一百零几斤。以前儿子回来还能一起喝两杯,现在彻底不行了。赵平生买排骨就是为了给老爷子炖排骨粥,胃切了三分之二,吃不动干的,喝稀的得营养丰富。 “爸,我回来了。” 老爷子正靠着床头看报纸,听见动静,摘下老花镜欠起身,打量了一番儿子,稍稍皱眉:“你怎么又瘦了?” “没,我这比上回回来还胖了三斤呢。”陈飞含糊一笑——肋骨骨折的事儿没敢告诉家里,怕老爹老妈担心——赶紧岔开话题:“我姐这两天回来没?” 拍拍床沿示意儿子坐下,陈爸点点头:“十一那天回来的,说给你打电话叫回来一起吃饭,你妈说你备勤没空,就没打。” “是,这几天挺忙的。”陈飞可着床边坐下,帮老爹捏起了腿,“她最近怎么样?好久没和我联系过了。” 他随口一问,却见老爷子表情一沉,半晌,叹了口气:“那天回来,跟你妈那哭了好半天,说是要离婚。” “离婚?”陈飞倍感吃惊,“宋琛有外遇了?” 要说他姐陈惠和姐夫宋琛那绝对是标准的模范夫妻,结婚快二十年了从来没听说俩人红过脸。夫妻俩都在银行工作,一个是营业室主任一个是给行长开车的,收入不错日子和美,除了姐夫外遇,他想不出有什么非得离婚不可的理由。 迟疑片刻,老爷子垂眼默认。 陈飞立马就火了,蹭一下窜起来:“什么王八蛋操的玩意儿!我找他去!” 怕他那狗脾气犯起来六亲不认再给宋琛打坏了,陈爸赶紧伸手拽他的胳膊。 “出什么事了?”正好赵平生过来打招呼,一听陈飞跟那嚷嚷,顺势堵住了屋门口。 “宋琛!背着我姐在外面找女人!”陈飞黑着脸骂道:“妈的当年他家穷成那样我姐二话没说就嫁了!现在有钱了学会跟外头养女人了!?当我姐没娘家人了是吧!?” 看老爷子直冲自己挤眼,赵平生会意劝道:“你别犯浑啊,就宋琛那身子骨可禁不住你一拳,真把人打坏了还得扒你警服,不值当。” “那就让我姐受委屈啊?”陈飞着实气不过。 赵平生知他咽不下这口气,但还是得拦着:“别忘了你还背着处分呢,师父怎么说的?谨、言、慎、行——大姐要是想拾掇宋琛,我有的是招儿治他,你老老实实的,听见没?” “老二,你怎么又背处分了?”陈爸错愕瞪眼。 “啊?嗨,没什么,行政处罚,过几天就撤了。”陈飞赶紧给赵平生使眼色,让他别在自己老爹面前提这事儿。 其实赵平生是故意的,转移矛盾嘛,他就擅长干这个。和陈爸寒暄了两句,他拉着陈飞去阳台抽烟,帮对方顺顺毛。 点上烟,陈飞恨恨呼出一口:“真特么是个孙子!居然敢搞外遇!” 就着陈飞手里的火机把烟点上,赵平生琢磨了一会说:“老陈,我觉着吧,事情已经这样了,你上火也没用,回头给大姐找个好律师,财产分割上别吃亏就成。” 陈飞虎眼一瞪:“还有脸分割财产?要我说,让丫光屁股滚蛋!” 虽然这样的结果除了对方主动放弃夫妻共同财产以外很难达成,但赵平生依旧摆出一副“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表情。多年的相处沉淀下的经验——如果陈飞正在气头上,讲道理没用,顺着对方的意方为上策。 午饭很是丰盛,可都没吃舒坦。陈爸吃完就去睡午觉了,赵平生帮着陈妈收拾完饭桌,回屋看陈飞盯着窗户外头一脸阴沉,感觉今儿他这顿火儿要不散出来晚上觉都睡不着,主动提出陪对方一起去找宋琛谈谈。 宋琛这人赵平生见过几次,来吃饭的时候碰上的,算得上能说会道那么一人。一开始是电工,后来成了行长的司机,兼送重要文件。职位不高但因为是行长跟前的人,身份不比做营业室主任的老婆低,听说逢年过节净是去家里送礼的。 陈飞是正打算自己去找宋琛,一听赵平生也要去,犹豫了几秒问:“你去干嘛啊?” “我怕你打死他。”赵平生皱眉笑笑,“行了别运气了,给他打电话,问他在哪,我开车送你过去。” 陈飞掏出手机,刚要拨号,转念一想,又将手伸向赵平生:“我打他可能不会接,用你的打他不能不接。” 赵平生把手机递给他。果然如陈飞所料,那边接起来一听是小舅子的声音,顿时变得有些磕巴:“……哦……是……是陈飞啊……你……找我有事儿?” “你在哪呢?我下午没事,想去找你泡个茶。”一反平日里对姐夫的亲切,眼下陈飞的语气跟审犯人似的。 “啊?下午?下午我有——” “别给脸不要脸啊,你那点破事儿我可都知道了。” “……”听筒里一阵沉默,随即传来声叹息——“那个……我没在市区……你不是备勤呢么,出城……出城不方便……” “我哪都能去!宋琛!别逼我定位你的手机信号!” 基于对陈飞的了解,那边显然意识到今天“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了,只好诚实作答:“我在温泉镇的……蓝湾半岛酒店。” “等着!我这就过去。” 挂上电话,陈飞起身去和厨房里洗完的母亲打了声招呼,出门上车直奔温泉镇。 — 到了酒店,陈飞在大堂的咖啡吧里等了有十五分钟都没见宋琛下来,不耐烦的打电话催促。赵平生估计对方正在反复做心里建设,毕竟干了那种缺德事儿,再见陈飞这号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主,得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的身子骨够不够练的。 正直黄金周旅游高峰期,酒店大堂里人来人往,去前台办理退房入住的客人络绎不绝。陈飞用电话敲着腿,视线四下游移,突然身子往前一倾,顺手巴拉了一下赵平生的大腿:“老赵,你看那女的,穿的裙子是不是和夜里发现那死者一模一样?” 赵平生回过头,循着陈飞的视线望向礼宾台,确见一位女士穿着条正红色的吊带裙,露出线条性感的肩颈后背和秀白的大腿。凭着印象,他觉着应该和死者的是同一款式。 “我去问问她哪买的。” 陈飞说着就要起身,却被赵平生抬手揽住:“我去吧,我穿警服,人家不会拿我当流氓。” 是哦,陈飞心想,我一大老爷们上来就问哪买的裙子,确实有可能被当成流氓。 赵平生过去和那位女士攀谈了几句,顺利得到所需信息后返回咖啡吧内,对陈飞说:“在世贸商城买的,牌子是尼美丹。” 陈飞立刻给韩定江打电话,让他赶紧给看看死者穿的是不是同一个牌子的裙子。很快,韩定江给了消息——死者身上的裙子,领标就是尼美丹。陈飞又给曹翰群打电话,让他查一下尼美丹在本市有多少家专柜,挨个去走访,看有没有店员能认出死者。 “专柜和专卖店加起来有二十多家呢。”曹翰群查完给他回过电话,“你别歇着了,和平生一起回来干活呗。” “等会回去,我们俩现在在温泉镇呢!” 曹翰群语调古怪地问:“温泉镇?你们俩……一起去泡温泉?” “不是,我是——嗨,回去再说,你先赶紧安排人,能走的店先走一遍。” “行,你们早点回来啊,别玩太晚。” “滚蛋!都跟你说——”陈飞一顿,撂下电话朝赵平生瞪起眼,“嘿!这孙子挂我电话!” 赵平生笑笑说:“他以为咱俩出来玩了,心里不平衡了呗。” 嘟囔了句“跟你出来泡温泉,我可真有那闲工夫”,陈飞抬腕看表,不耐烦的皱起眉头。再等五分钟,宋琛要还不下来,他就上楼去砸门。然而五分钟后宋琛依然没出现,陈飞坐不住了,奔前台亮证件,查出宋琛的房号直接杀了上去。到门口“哐哐”一顿捶,结果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又砸了几下,还是没人来开门。 ——跑了?不至于吧?再说几分钟之前还联系过,没见他出电梯啊。 就在陈飞反思自己到底有多吓人的时候,赵平生忽然冒出个不好的念头,转身跑去其他房间拽出来个保洁员,出示过证件,让对方用公卡刷开房门。 门一开,陈飞和赵平生当场呆立—— 宋琛瘫靠着浴室门框,一手扣住胸口,双目紧闭,面色发紫。 tbc ※※※※※※※※※※※※※※※※※※※※ 姐夫活活被小舅子吓过去了(不是 感谢支持,欢迎唠嗑~ 感谢在2021-04-16 23:59:52~2021-04-18 04:52: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红绫映雪、海澄水晶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坐看云起时 2个;红绫映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道尔家的猫 30瓶;红绫映雪 5瓶;xuannies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20 章 第二十章 “呸!” 守在抢救室外,陈飞一个劲儿的往垃圾桶里吐吐沫。刚宋琛突发心梗,抢救时他给对方做人工呼吸来着。人命关天,情急之下顾不上那么多,这会缓过神放松下来,总觉着嘴里有股子呕吐物的味道。 赵平生去门口小超市给他买漱口水,出来正碰上打出租车上匆匆下来的陈惠,赶紧迎上前:“大姐——” “人呢!老宋人呢!?” 陈惠脸色发白,眼圈微红。她眉角有道陈旧的疤痕,人一急,绷得发亮。看她急得这样,赵平生当下明了陈飞的处境可能会有点尴尬了——人家一日夫妻百日恩,就算宋琛出了轨,他也是陈惠同床共枕了二十年的丈夫,说放下就放下,没那么容易做到。 果然,听医生说宋琛的命暂时保住了,陈惠出抢救室就一股脑地把担忧和惊恐发泄到了亲弟弟的身上:“你跟着凑什么热闹啊!?把人逼死了你就舒坦了是不是!?” 面对姐姐的指责,陈飞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赵平生见状上手把陈惠拉到一旁,递上刚买来的矿泉水,柔声劝道:“姐,你先别着急,人不是已经没事了么?你坐下啊,来,喝口水。” 陈惠没接递到眼前的水,而是偏过头重重喘气,肩膀剧烈起伏。 见她拒意坚决,赵平生垂下手,叹了口气:“姐,我说话你可能不爱听,但是……陈飞他真是为你才去的……他气不过啊。” “我知道!可他那脾气,我能由着他闹么?我千叮咛万嘱咐爸妈别把这事儿告诉陈飞,谁知道他们——”话说一半,陈惠愁眉紧拧,片刻间已是潸然泪下,“老宋是对不起我,可再怎么他说也是磊磊的爸爸!陈飞真把他逼死了,磊磊还能认这个舅舅么!?万一宋家那边再闹起来,他还穿的了警服么?他才四十岁!下半辈子怎么活啊!” 听到这话,赵平生顿觉自己刚才心眼窄了。不光是担心宋琛,陈惠也在替陈飞担心。无怪陈飞一听宋琛出轨火冒三丈、不当面削对方一顿不甘心,如此深明大义的姐姐确实值得他掏心掏肺的维护。 “平生,你跟我弟认识那么久了,什么时候见我跟他发过火啊?”陈惠越说越委屈,泪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知道他不容易,爸做手术,他没空陪床,我这当闺女的又不好给老爹擦洗,是老宋在病床边溜溜守了半个月,白天黑夜的伺候……是,老宋对不起我,我不想再跟他过了,可一码归一码,你说他要真是被我弟逼死了,我这心里,我——” “姐,姐,来来来,坐会儿。” 眼瞅着陈惠泣不成声了,赵平生赶忙把人扶到旁边的塑料椅上坐下,蹲下身轻声安慰:“知道你们都是为对方好,说到底这事儿怪我,我没拦住他,你别哭了啊,人没事儿就比什么都强……再说心梗这种病,就算陈飞不去,他也未见得不犯,对吧?要我说,也许老陈是真去对了,要不干等被别人发现,姐夫可能都凉了。” 就看陈惠脸色一沉:“活该,让他跟狐狸精在外面鬼混!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岁数了!” “……” 赵平生顿觉接不上话了,心说这可真是女人心海底针啊,刚还哭的稀里哗啦,一眨眼就跟要徒手撕渣男似的。 这时陈飞打旁边蹭了过来,戳戳赵平生的肩膀,对上视线后说:“曹翰群催咱俩回去呢,人手不够,怕赶下班点儿之前排查不完。” “忙你们的去吧,这有我呢。”陈惠没什么好气的翻楞了弟弟一眼,“记着按点儿吃饭,看你瘦的。” “知道,姐,我走了啊,有事儿电话联系。” 撂下话,陈飞转头朝急诊大厅外走去。上车了,赵平生看他坐在驾驶座上点了根烟却不急着发动汽车,问:“曹儿不是催咱呢么,怎么还不走?” “刚你听我电话响了?”陈飞反问,随后叹息着呼出口烟雾,“我就是不能跟我姐身边待着了,我见不得她因为我哭。” 点点头,赵平生宽慰道:“她不是真的想责怪你。” “是,我知道,宋琛那孙子要真死了,我姐要我偿命都行。”说着,陈飞抬起执烟的手点住眉角、和陈惠的疤相同的位置,“我记得我跟你说过吧,我姐那疤是怎么留的。” “说你小时候淘气,你姐为护着你的脑袋,结果自己磕煤气炉上了。” “当时炉子上还有一壶烧开的水呢,全泼我姐背上了……我那会小嘛,不记事儿,就前年,我爸动手术之前,跟我说了,意思就是,他要是挺不过去,让我把那份孝心都给我姐留着……后来我求我姐给我看一眼她背上的疤,她不肯,好说歹说,最后就掀了……掀了下后脖领子……” 烟熏得眼前蒙起层水雾,他抬手向后比划,嘴里抽着气,声音打着颤:“……我当时就想……那一大片伤……要兜头泼我身上……我特么……我就没了你知道么……真的我见不得她受委屈……” 沉默了几秒,赵平生掐下陈飞手里的烟头摁熄在烟灰盒里,张开手把人拥进怀里,用力胡撸着对方颤抖的背。极少见到陈飞哭,实话实说,他掉眼泪的次数比陈飞多多了,眼窝浅,动辄陪着前来认尸的家属哭一鼻子,往往这种时候陈飞只是在旁边默默的看着他们。但有的时候陈飞的泪腺却很脆弱,去趟烈士陵园,第二天眼眶肯定得肿——他一直默默喜欢的这个人,是个特别重感情的人。 热气呼在胸口的那片衣料上,随着泪液的浸湿让皮肤的触感愈加鲜明,渐渐地燎得他有点绷不住了。喉结滚了几滚,他扶着陈飞的肩轻轻推后,故作揶揄:“你看你,多大个人了,挨姐几句骂能委屈成这样。” 他能忍,忍惯了,虽然无比想要亲吻那潮湿的眼角,可还是硬生生忍住了。 “我不是委屈,我就是心疼我姐。”反手顶住鼻子下方,陈飞皱眉囔囔地问:“有纸么?” 打兜里掏出干净的手绢递给他,赵平生低头看了眼胸口那片扩散的水痕,无奈叹道:“哎,我就这一件干净衣服,还特么让你给蹭上鼻涕了。” 话音未落,旁边传来荡气回肠的擤鼻涕声。 — 通过走访裙子的专卖店,有位店员认出了死者。正好是出事前不久刚买的裙子,销售记录、刷卡回执全在,顺着账户信息一查,确认死者名叫郎美溪,本地人,殁年二十三岁。 陈飞他们摸排死者身份信息的同时,韩定江和卢念玖也都没闲着:尸检提示致死原因为颅脑损伤,颈椎亦有致命骨折,不过骨折面生活反应几乎没有,考虑死后滚落楼梯撞击墙壁所致;死者体内酒精含量高达每一百毫升二百一十一毫克,已严重超过八十的醉酒标准;裙子上有男性dna遗留,与死者无亲缘关系;高跟鞋底除了现场的灰尘外还检验出了一种高纤复材,卢念玖说这种材料多用于豪车的内饰,具体的品牌车型还要些时间来做对比分析。 拿着厚厚的报告从头翻到尾,陈飞拧起眉头——还是没说明白到底是他杀还是意外啊。 他拎着报告下楼去找韩定江。刚到地下二层就闻见消毒水味里搀着股子诱人的香气,进屋一看,老韩同志正抱着饭盒吃饺子。 “有好吃的不喊我?做人太不地道了。”陈飞上手捏了个饺子扔进嘴里,嗯,鲅鱼馅的,鲜! 眼瞅着他吃完一个又来一个,韩定江赶忙回身护住饭盒,肉痛的嗷嗷着:“刚齐局和秦政委已经顺走好多了,你给我留点!” “想吃回家让你媳妇再给你包,别那么小气,来来来,再给我一个,越吃越馋。”除了韩夫人包的海鲜馅饺子,陈飞从来不在法医办里吃东西,水都不喝,鬼知道空气里飘没飘骨灰。 结果饺子又被陈飞吃了一半,韩定江欲哭无泪的看着剩下的几个,化悲愤为食欲,三口两口全给塞进了肚子里。真没法跟这帮人运气,以前他带二十个饺子,不够吃,现在带五十个,还特么不够吃!之前齐局就说,等他退休了跟媳妇去市局斜对面的步行街上开个饺子馆,光靠杀熟就能发家致富。 意犹未尽的咂巴着嘴,陈飞把报告拍到他桌上,问:“到底是他杀还是意外?” “不好说,真不好说。”饭没吃饱,韩定江一脸的生无可恋,“根据尸检提供的证据呢,我只能说,死者先是头部遭受重创,但当时没死,在很短的时间内形成了硬膜下大面积出血,压迫脑干,神经反射消失心跳停止,又在自楼梯上滚落的过程中伤到颈椎,只不过那个时候她已经死了。” 陈飞眨巴眨巴眼,疑惑道:“……那总得有人给她推下去吧?都死了自己怎么滚?” “不一定。”韩定江扯过张纸,在上面快速勾勒了几笔,画出死者可能的遭遇,“她有可能是在死亡的瞬间瘫坐在了楼梯最上面的台阶上,然后尸体缓慢的、在重力的作用下向楼梯下方倾倒,最终滚落,造成二次损伤,照这样的推测,她脸上那道平行于眼睛的血痕也有了解释。” 说着,韩定江垂下头,摆出副人死后头无力垂落的姿势,这个姿势脸朝下,头皮伤口渗出的血液注定会向平行于眼睛的方向流动。看看美术功底深厚的速写草图,再看看拿自己当教具的韩定江,陈飞皱起的眉心渐渐放平。 “可她受了伤,不赶紧包扎治疗又是为什么?” “她醉了啊,二百多酒精含量,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陈飞沉思片刻又问:“我看你在尸检报告上写,致死伤的成因不明,这种一般不都是钝器打击所致?” “不排除死者自己撞伤的可能,我检查的时候没有找到可见碎片,等老九那出微粒分析呢。” “行吧,我先按已有的线索查。”卷起报告,陈飞惆怅叹气,“哎,还得通知家属来认尸,艹,最腻味干的活儿就特么这个了。” 韩定江意味深长的笑笑:“嗨,让赵平生去通知呗,反正你不爱干的都甩给他。” “放他回家洗衣服去了,一件儿能穿的都没了,再不洗,得光着上班。” 说着话,陈飞眼前闪过赵平生那件被自己蹭湿了的制服衬衫,莫名耳根子发烫。 tbc ※※※※※※※※※※※※※※※※※※※※ 老赵同志早晚成忍者神龟 感谢支持~欢迎唠嗑~ 感谢在2021-04-18 04:52:39~2021-04-18 17:30: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红绫映雪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红绫映雪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看客20年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21 章 第二十一章 按照郎美溪身份证上的住址,陈飞和曹翰群上门通知家属。关于死亡通知,外地的没办法只能打电话,本地的都是当面告知,这是罗明哲立下的规矩。换位思考,听到亲人的死讯,如果眼前有一两个人在,释放的悲伤也好有个去处。 陈飞顶不乐意干这活,说“你家xxx死了”,张不开嘴。面对年迈的父母,那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晚景凄凉。面对孤寡的妻儿,家里的顶梁柱塌了,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头回罗明哲带他上门告知家属死讯,他一句话跟嘴里裹了五分钟都没能说出来。那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是凶手的帮凶,将这惨绝人寰的消息硬塞给无辜的家属。 “诶,待会你说啊。”下车的时候,陈飞提醒了曹翰群一声。 曹翰群撞上车门,白楞他一眼:“你是副队长,这是你的本职工作。” “去去去,这会拿我当副队长啦,你说我都当多长时间副队了,从来没听你喊过一声‘陈副队’。” “什么时候你接了罗队的位置,我保证喊你‘陈队’。” “三年之内没戏喽,处分不撤我升不上去。” 说着话,俩人走进楼门。身份证上写的是三零一号房,爬上三楼,陈飞抬手按响门铃。等了一会,门开了,是位五十多岁的女性。看到两位身穿制服的警察,她表情有点错愕。 “你们找谁?” 曹翰群说:“您好,请问郎美溪是不是住在这?” “谁?” “郎美溪。” “……不认识,你们找错地方了吧。”现在这大姐看他俩的眼神有点像看骗子。 陈飞偏头看了眼门牌号——没错,是三零一——接话道:“这是不是云霞路五号楼六单元?” 大姐迟疑着点了下头:“没错,但我们这没有姓郎的。” “您是租户还是房主?” “这我老公单位分的房子,我们在这住了快二十年了。” “……” 陈飞和曹翰群面面相觑——这可就奇了怪了,难不成身份证是假的? “没别的事儿了吧?没有我关门了。” “哦,不好意思打扰了,我们——” 曹翰群话还没说完,房门贴着鼻尖“砰”的撞上。 “得,这是给咱俩当骗子了。”他无奈笑叹,转头问陈飞:“去管片儿派出所查查户籍记录?” “走呗。” 除此之外别无他选,陈飞转身走下连台阶上都贴满小广告的楼梯。 到派出所一查,还真没这人。户籍警告诉他们,那栋楼是某国营厂的宿舍楼,住户大多彼此认识,他们上门询问人家要说没有,那不是这一家没有,应该是这栋楼里都没姓郎的。查询结果也证实了户籍警的说法,确实,整栋楼里就没一户郎姓人家。 户籍警又拿起他们带来的身份证复印件——银行提供的——仔细看了看说:“这还没换二代身份证,可能是假的吧,以前的身份证办张假的太容易了。” 是啊,想想楼梯台阶上贴着的“办/证”小广告,陈飞默叹了口气。虽然难以仿制的二代身份证已开始实行,但依然有大量的一代身份证尚在有效期内,其中有多少假的,是个很难估量的数字,有许多逃犯就是利用假冒的身份证藏匿多年。不过这终将成为历史,采用防伪芯片技术的二代身份证普及使用之后,逃犯必将举步维艰。 收回复印件,陈飞客气道:“行,麻烦你了,我们再去查查。” “不麻烦,回见。” 从派出所里出来,俩人跟路边点上烟,对着皱眉头。身份信息是假的,等于一切归零,连个可询问的证人都找不着。之前问那五个人也都一口咬定没见过这个“郎美溪”。那她到底从哪来的?去银都华裳到底见谁?跟谁喝的酒?又为何会头部受创尔后死在安全通道里? 一切都是谜。 抬腕看了眼表,曹翰群提议道:“先找个地方先吃口东西吧,这都快八点了。” “你回家吃去吧,我得去趟医院。” “看你姐夫?” “我看他干嘛?我去看我姐。” “要我说,你啊,别跟你姐夫那翻脸翻太狠,保不齐你姐到后面不离了呢,人家是夫妻,你这当弟弟的回头再弄一里外不是人。” 曹翰群说的是实在话,陈飞心里明白。就说这些年办案接触过的家庭里,如果男的出轨,选择离婚的女人并不多,可要是女的出轨,选择离婚的男人不说百分之百也得有九成。原因有很多方面,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明白的,但他相信陈惠不可能忍气吞声。 “反正我姐不能受委屈。” 回手在垃圾桶上摁熄烟头,陈飞朝停车的方向走去。 先把曹翰群送回家,陈飞开车去了医院。宋琛在icu里,生命体征还算平稳,但医生让家属得随叫随到,所以陈惠一直留在医院。怕姐姐没功夫吃饭,陈飞上楼之前买了点面包,结果到那一看,赵平生也在,还给陈惠带了晚饭过来。 “你怎么来了?” “想着大姐可能没功夫吃饭,给送点吃的过来。”赵平生换了把椅子,让陈飞挨着陈惠坐下,“你也没吃饭呢吧?要不我下楼给你买点去?” “不用,我买面包了。” 陈飞撂下屁股,看向陈惠手里的饭盒——米饭,蒜蓉油麦菜,鸡蛋炒丝瓜,红烧鸡块,还有条煎红杉鱼。不是一个人吃饭随随便便解决一下那种,一看就是特意准备的。 真是有心了。他感激的看了眼赵平生。 “谢谢你了,平生,工作那么忙还惦记着我。”陈惠一脸的憔悴。她看看陈飞手里的面包,把饭盒递过去,“老二,你吃这个吧,我不怎么饿。” 陈飞抬胳膊肘挡了回去,故作酸溜溜的:“别,这是老赵特意给你做的,我可不要。” “没想着你会过来,不然给你也带一份。”赵平生赶紧表明态度。 “得了,我就是啃面包的命。”陈飞扯扯嘴角,但也只是挂了一瞬的笑,又垂下眼皮小声问:“姐,宋琛到底怎么回事啊?外头真有女人啦?” 把已经夹起来的丝瓜放回到饭盒里,陈惠叹了口气说:“我们单位不是开始申购员工股份了么,我手头现钱不够,就想着解个定存,结果查账的时候发现,有一笔五万的定存一个月之前就解了,我去问老宋,他说借给朋友了,我问他要欠条,可他拿不出来,还跟我吵了一架……你知道老宋这人的,钱上比我细,从来没说动钱不和我商量的,更何况连个欠条都没有,但我没往那方面想,只想他可能是要面子,不好问朋友打欠条……然后有天晚上他接了个电话,说要去饭店接行长,着急八荒的出了门,我觉着有问题,假装打错电话给行长打了过去,特意问了一声行长在哪,结果人家说,在家呢。” 听到这儿,赵平生默默感慨——不愧是刑警的姐姐,警惕性真强。 陈飞则皱起眉头:“然后呢?” “然后我就下楼了,打了辆车跟着老宋那车,一直跟到了银都华裳,那地方你们知道吧?是家夜/总/会!” 这下陈飞和赵平生都愣住了,银都华裳,不就是“郎美溪”死那地儿? “他要是送行长去,我一点都不奇怪,可他是自己去的,你们说,那地方是他那种人能进的起的么?”陈惠越说越来气,筷子“啪”的一拍,“我当时还安慰自己,他可能是去接行长的客户了,就在出租车里等着,等了半个多钟头,他出来了,还带了个女的,浓妆艳抹大长腿,穿的又露,直接上了他的车!” 赵平生拧开瓶矿泉水递过去:“姐,别激动,先喝口水。” 喝了口水润嗓子,陈惠继续控诉:“我当时就想,捉贼捉赃,捉奸捉双,我就跟定了,看他们到底要去哪,后来老宋把车开到一酒店门口,那女的下车了,他倒没上去,我不知道他要去哪,打了个电话给他,他说已经送完人要回家了,我就赶紧让出租司机往家开,比他提前几分钟到家,没让他发现。” 陈飞不由瞪起眼,心说姐你这捉奸捉的跟我们盯目标嫌疑人一路数啊! “我后来又跟了他几天,又碰上过一次他去接那女的,我实在忍不了了,跟他摊了牌,他说我想多了,说那是朋友,没跟我说实话是怕我多心……”说到这,陈惠长长的叹了口气,“我从来没怀疑过他什么,可这样的解释我能信么?你们也是男人,你们说,一男的大晚上去夜/总/会接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能是普通朋友么?” “我可没那朋友。” 陈飞立马摆手,旁边赵平生也跟着点头。对于宋琛去夜/总/会之类的场所接送客人,他们不觉得奇怪,毕竟平时接触的都是跟钱打交道的人,出入高消费场所理所当然。可按陈惠的说法,那女的应该是个陪酒女,宋琛作为司机单独去接的话,显然不合常理。 “姐,你看有没有这种可能,姐夫他……是帮客户去接那女的?”鉴于工作所见,赵平生谨慎的提出自己的想法。 “还有那五万块钱呢?他也没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这倒是,陈飞和赵平生对视一眼——和陪酒女来往,开支突然增大,怎么看怎么是出轨了。 陈飞团了手里的面包外包装,起身说:“那你还管他死活干嘛,走我送你回家。” “我通知他大哥了,等会人到了我再走。”陈惠无奈的摇了摇头,“没办法,再怎么说他也是磊磊的爸爸,真出了事儿,磊磊得多伤心……” “那我陪你等着。” “别,你们走你们的,回去早点休息,天天跑案子多累啊。” 陈飞不肯走,执意陪姐姐到宋大哥来医院。他没给亲家好脸,见面连句寒暄也没,横竖是他们姓宋的对不起姓陈的,说不定分财产的时候还得撕破脸。 下了楼,陈惠说自己打个车走就行了,陈飞没让,执意送她回去。拉开后座车门,陈惠看车座上堆着几个牛皮纸袋,伸手往里面推了推。不留神推掉下来一包,“啪”的掉到脚垫上,一张照片从未封的纸袋口里散了出来。 赵平生听见动静赶紧打副座回过身去捡,都是现场和证物照片,不能给无关人员看,再说还有血迹和尸体,对于非警务人员来说刺激太大。 谁知陈惠突然说:“等会,平生,你刚拿那张照片,再给我看一下。” “嗯?”赵平生一愣,伸到袋子里的手还捏着照片。 “照片,就那条裙子的。”陈惠比划了一下,语气有些急促。 赵平生迟疑了片刻,看看陈飞,得到认可后从牛皮纸袋里撤出了手,将照片递向陈惠。照片是裙子从死者身上脱下来之后拍的,没有尸体。 就着车内昏暗的灯光,陈惠盯着照片看了一会,眉毛渐渐抬起,眼中流露出震惊的神情:“这……老宋去接那女的穿的就是这条裙子,怎么回事,她死了?” “??????????” 实话实说,陈飞一点也不想让亲姐辨认尸体照片。 tbc ※※※※※※※※※※※※※※※※※※※※ 陈飞:姐你把眼睛捂上帮我认个尸 感谢支持,欢迎唠嗑~ 感谢在2021-04-18 17:30:04~2021-04-19 16:25: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坐看云起时 2个;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卫dududu 10瓶;flamingo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22 章 第二十二章 通常来说,碰上对证物有认知的人,陈飞一定得想方设法的挖出更多线索。但陈惠是他姐,亲姐,把面色青白的死人照片拿给亲姐姐看,他心里不舒坦,和敬不敬业一毛钱关系也没。都说干警察年头久了,会越来越铁石心肠,可那是对犯罪嫌疑人。事实上,干的越久,他越重视在心里有分量的人,见识过太多生命的无常,有的人的明天永远不会到来,已经拥有的却不珍惜,很可能会抱憾终身。 更不可能去问宋琛,眼下人都躺icu里了,别回头看眼照片再“嘎”一下抽进太平间。 赵平生看他犹犹豫豫的态度,转过头,直截了当的对陈惠说:“姐,穿这条裙子的女的确实死了,但是我们现在查不到她的真实身份,你能帮我们辨认一下么?” 换别人的话,不想认也得认,但陈惠这他多少得客气点,哪怕是做做样子,毕竟是陈飞的姐姐。 “真……真死啦?”陈惠面带惊愕,视线游移了片刻,深呼吸,咽了口唾沫问:“她那个……她怎么死的?” 赵平生一听这话就知道陈惠是在做看照片之前的心理准备。没见过尸体的人——亲戚死了去参加遗体告别的除外,那都是入殓师给拾掇过的,容貌气色与活人无异——冷不丁见一枉死的,一眼看吐了的比比皆是。都不说那烂了多少天或者巨人观的了,就说刚死没多久出现尸僵的那些,人是青的,面目狰狞,手脚支棱着宛如雕像,要再有点肝脑涂地肚破肠流透骨穿胸的外伤,血了呼啦往眼前一拍,得,有一个算一个,看眼睛里就拔不出去了。到现在从警十五年了,赵平生还经常能梦见头一回出现场看见的那具尸体。 陈飞运了口气,跟陈惠说:“就磕了下头,颅脑伤死的。” “哦……那……那我看看吧。”陈惠本就心地善良,虽然心里有恨,但没恨到想人家死的地步,不管怎么说那也是条命。 看看陈飞的表情,得到对方的默许后,赵平生从文件袋里拿出死者照片,谨慎的展示给了陈惠。陈惠屏息而视,好在没想象中那么恐怖,不过还是只看了几秒就错开视线。 “不是她。”她释出口气。 “啊?不是?姐你再好好看看。” 陈飞是真着急,看姐姐只扫了一眼就说不是,担心她没看仔细,攥住赵平生的手腕把照片往陈惠眼前推,结果让赵平生给挣开了,皱眉甩了他一个“你够了啊”的眼神。刚还担心姐姐受刺激,现在可好,就差给照片怼人脸上去了,有这么当弟弟的么? “我说不是就不是,你姐我在银行柜台干了那么多年,一天看好几百号人,这人有钱没钱,打我眼前一过我就知道,认人肯定不会认错。”陈惠抬手用掌根敲了敲额角,闭上眼舒缓紧绷的神经,“跟老宋鬼混那女的啊是高鼻梁高颧骨,这个,小翘鼻子苹果脸,不是一个人。” “高鼻梁高颧骨?”赵平生本能的重复了一遍,同时看向陈飞,“你还记着咱在蓝湾半岛碰见那女的么?就也穿这么条裙子,我跟她打听在哪买的那个。” 陈飞点头默认。记人,他是过目不忘。单从这一点上来说,他和陈惠还真是拥有相同的遗传基因。 紧跟着赵平生又把在酒店遇到的那女人的体貌特征详细描述了一遍,听的陈惠一个劲儿的点头:“对对对,就是她就是她,得有一米七多的个子,腿挺长的,特白。” “那要照这么说,那女的是去见宋琛的?怪不得宋琛一直拖着不下楼,合辙屋里有——咳——”话说一半,陈飞假装咳了一声收住话头,不能再往下念叨了,姐姐听着呢。 好在陈惠没太把心思放在他这,只是皱着个眉头,似是在想些什么。 赵平生问:“姐,你还记不记得,上次跟他们俩,是跟到哪个饭店?” “环海路,金沙国际。”陈惠记得清清楚楚。 “行,那……先送你回家,时间太晚了。” 把照片都收进文件袋里,赵平生示意陈飞开车。给陈惠送到小区门口,等她下车走远后,陈飞又把车往前开了一段停到路边,敲出烟点上深吸一口,幽幽的开了口:“我觉着有点不对劲。” “你是说……跟宋琛见面那女的。”赵平生替他把话说完。 “嗯,按刚才捋出来的情况看,实际上宋琛是在见完那女的之后突发的心梗,虽然一开始都以为是被我吓的,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应该是那么胆小的人。”陈飞顿住声音,眯眼呼出口烟雾,“你说,会不会是那女的给他下什么药了?” “这得问老韩。” “嗯,明儿让他去给宋琛抽管子血验验。” “老陈,我想的是,别管是不是那女的下的药都得赶紧把她找着,说不定她认识郎美溪,你想,一样的裙子,都在银都华裳出入,这绝不是偶然。” “是,所以——”陈飞拉了个长音,偏头冲赵平生挑了下眉,“加个班吧赵指导,咱俩今儿晚上就金沙国际了。” 赵平生低头笑笑:“带我上五星级酒店开房?你可真够大方的。” 耳膜敲上“开房”俩字,陈飞心头莫名的划过丝异样,但他没深究这奇怪的感觉源自何处,只是冷嗤道:“想的美,停车场里睡吧您呐,我这一月工资加加班费都不够跟那开个标间的。” 说着,打轮并入主路,朝着环海路去了。 到了金沙国际,陈飞给礼宾台服务员看那条裙子的照片,确认有个穿一样裙子的女人确实住在这里,叫梅秀芝。她在这里包月租了个房间,不过今天晚上她还没回来。服务员说,她并不是每天都回来住,有时候一礼拜都不见人。 俩人决定在停车场里蹲守一夜,看能不能给这梅秀芝蹲着。车停的位置斜对着酒店大堂,进出的人一目了然。 “你刚听着了吧,三万六一个月,真特么够有钱的。”算算自己的收入和这里的消费落差,陈飞无限感慨,“要说钱这玩意真他妈是王八蛋,有,想怎么糟践都行,没有,那就看什么只能干瞪眼。” 赵平生不以为然的耸了下肩。 “不过有时候看着那些被抓的贪污的,我就琢磨吧,怎么特么就没人拉拢腐蚀我呢?”说完陈飞自己都乐了,乐得一把拍上赵平生的大腿,“哎呦我艹!你说我是不是有病,一边骂贪污犯,一边还酸人家挣大钱。” 裤料上热度蔓延,赵平生低头看着陈飞拍在自己腿上的手,喉结一滚,故作轻松道:“人嘛,都这样,谁不喜欢钱?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挣多挣少,花着心里踏实就行。” “也是,我特么没老婆没孩子的,挣那老些钱给谁花去,又带不进棺材里。”伸手往外车窗外弹烟灰,陈飞忽然一顿,“呦,掉点儿了。” 话音未落,就看挡风玻璃上雨点噼啪砸下,就着阵起的风,车窗也开始往里潲雨。雨下的不小,空气却依旧闷热,升起车窗开打开空调,车里渐渐凉爽了下来。天空中隐隐传来雷声,想不到,都十月了,居然还会下雷阵雨。 车窗一关上,烟就不好抽了,所以不管夏天多热冬天多冷,陈飞蹲点的时候也不爱开空调或者暖气,要不没等一氧化碳中毒得先被尼古/丁熏死。嘴一闲下来,他就开始和赵平生叨叨过去的事儿,过去的人,一会夸一会骂的,俩人跟车里要么笑得前仰后合,要么提及伤心之处陷入沉默。 雷滚着,雨下着,喧嚣的城市在接天的水幕中逐渐沉睡。 聊着聊着,陈飞打起了哈欠:“诶,老赵,你守上半夜还是下半夜。” 赵平生一如既往的回答他:“你困了就睡吧,我守着就行。” “别介啊,你也连轴转好几天了。”侧过头,陈飞迎着对方温和的视线,忽觉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语气一软,“傻不傻啊,师父都跟我说了,你本来能去政法委的,要是去了那,正点上下班,热了有空调,冷了泡杯茶,舒舒服服的多好,何必受这份累。” 赵平生淡淡的勾了下嘴角:“你不一样么,有机会走但没走,师父也跟我说了,刑侦总队跟局里要你来着。” “我不走是因为我特么离开重案大队喘不动气儿,你呢?图什么?” “……” 别问了,赵平生无声的乞求着。这雨,这夜,这狭小的空间里藏不住一个天大的秘密。彼此离得太近,近到陈飞身上带着烟味的热气快要把他装在心里的话给蒸出来了。 等了一会没等到答案,陈飞皱眉催促:“嗯?” “……” 耳朵里响着剧烈的心跳,赵平生机械的吞咽着,赌上全部的勇气,声音却轻的不能再轻:“……因为……我想……守着……” 轰隆隆—— 雷声滚滚而过。 tbc ※※※※※※※※※※※※※※※※※※※※ 明天入v,万字肥章掉落,过12点更新~还请多多支持,感谢! 感谢支持,欢迎唠嗑~感谢在2021-04-19 16:25:57~2021-04-19 23:41: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看客20年 5瓶;倪小屁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23 章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重新转码,刷新本页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本页。 请记住重案大队的阅读地址:https://m./read/175649/ 如果你刷新2次还未有内容,请通过网站尾部的意见建议联系我们,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修复! 重案大队最新章节、重案大队云起南山、重案大队全文阅读、重案大队txt下载、重案大队免费阅读、重案大队 云起南山 云起南山是一名出色的小说作者,他的作品包括: 妙手丹心产科医院猎证法医猎证法医2悬案组猎证法医3重案组重案大队、 第 24 章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重新转码,刷新本页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本页。 请记住重案大队的阅读地址:https://m./read/175649/ 如果你刷新2次还未有内容,请通过网站尾部的意见建议联系我们,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修复! 重案大队最新章节、重案大队云起南山、重案大队全文阅读、重案大队txt下载、重案大队免费阅读、重案大队 云起南山 云起南山是一名出色的小说作者,他的作品包括: 妙手丹心产科医院猎证法医猎证法医2悬案组猎证法医3重案组重案大队、 第 25 章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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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起南山是一名出色的小说作者,他的作品包括: 妙手丹心产科医院猎证法医猎证法医2悬案组猎证法医3重案组重案大队、 第 32 章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重新转码,刷新本页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本页。 请记住重案大队的阅读地址:https://m./read/175649/ 如果你刷新2次还未有内容,请通过网站尾部的意见建议联系我们,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修复! 重案大队最新章节、重案大队云起南山、重案大队全文阅读、重案大队txt下载、重案大队免费阅读、重案大队 云起南山 云起南山是一名出色的小说作者,他的作品包括: 妙手丹心产科医院猎证法医猎证法医2悬案组猎证法医3重案组重案大队、 第 33 章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重新转码,刷新本页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本页。 请记住重案大队的阅读地址:https://m./read/175649/ 如果你刷新2次还未有内容,请通过网站尾部的意见建议联系我们,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修复! 重案大队最新章节、重案大队云起南山、重案大队全文阅读、重案大队txt下载、重案大队免费阅读、重案大队 云起南山 云起南山是一名出色的小说作者,他的作品包括: 妙手丹心产科医院猎证法医猎证法医2悬案组猎证法医3重案组重案大队、 第 34 章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重新转码,刷新本页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本页。 请记住重案大队的阅读地址:https://m./read/175649/ 如果你刷新2次还未有内容,请通过网站尾部的意见建议联系我们,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修复! 重案大队最新章节、重案大队云起南山、重案大队全文阅读、重案大队txt下载、重案大队免费阅读、重案大队 云起南山 云起南山是一名出色的小说作者,他的作品包括: 妙手丹心产科医院猎证法医猎证法医2悬案组猎证法医3重案组重案大队、 第 35 章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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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起南山是一名出色的小说作者,他的作品包括: 妙手丹心产科医院猎证法医猎证法医2悬案组猎证法医3重案组重案大队、 第 42 章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重新转码,刷新本页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本页。 请记住重案大队的阅读地址:https://m./read/175649/ 如果你刷新2次还未有内容,请通过网站尾部的意见建议联系我们,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修复! 重案大队最新章节、重案大队云起南山、重案大队全文阅读、重案大队txt下载、重案大队免费阅读、重案大队 云起南山 云起南山是一名出色的小说作者,他的作品包括: 妙手丹心产科医院猎证法医猎证法医2悬案组猎证法医3重案组重案大队、 第 43 章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重新转码,刷新本页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本页。 请记住重案大队的阅读地址:https://m./read/175649/ 如果你刷新2次还未有内容,请通过网站尾部的意见建议联系我们,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修复! 重案大队最新章节、重案大队云起南山、重案大队全文阅读、重案大队txt下载、重案大队免费阅读、重案大队 云起南山 云起南山是一名出色的小说作者,他的作品包括: 妙手丹心产科医院猎证法医猎证法医2悬案组猎证法医3重案组重案大队、 第 44 章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重新转码,刷新本页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本页。 请记住重案大队的阅读地址:https://m./read/175649/ 如果你刷新2次还未有内容,请通过网站尾部的意见建议联系我们,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修复! 重案大队最新章节、重案大队云起南山、重案大队全文阅读、重案大队txt下载、重案大队免费阅读、重案大队 云起南山 云起南山是一名出色的小说作者,他的作品包括: 妙手丹心产科医院猎证法医猎证法医2悬案组猎证法医3重案组重案大队、 第 45 章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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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起南山是一名出色的小说作者,他的作品包括: 妙手丹心产科医院猎证法医猎证法医2悬案组猎证法医3重案组重案大队、 第 52 章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重新转码,刷新本页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本页。 请记住重案大队的阅读地址:https://m./read/175649/ 如果你刷新2次还未有内容,请通过网站尾部的意见建议联系我们,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修复! 重案大队最新章节、重案大队云起南山、重案大队全文阅读、重案大队txt下载、重案大队免费阅读、重案大队 云起南山 云起南山是一名出色的小说作者,他的作品包括: 妙手丹心产科医院猎证法医猎证法医2悬案组猎证法医3重案组重案大队、 第 53 章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重新转码,刷新本页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本页。 请记住重案大队的阅读地址:https://m./read/175649/ 如果你刷新2次还未有内容,请通过网站尾部的意见建议联系我们,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修复! 重案大队最新章节、重案大队云起南山、重案大队全文阅读、重案大队txt下载、重案大队免费阅读、重案大队 云起南山 云起南山是一名出色的小说作者,他的作品包括: 妙手丹心产科医院猎证法医猎证法医2悬案组猎证法医3重案组重案大队、 第 54 章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重新转码,刷新本页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本页。 请记住重案大队的阅读地址:https://m./read/175649/ 如果你刷新2次还未有内容,请通过网站尾部的意见建议联系我们,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修复! 重案大队最新章节、重案大队云起南山、重案大队全文阅读、重案大队txt下载、重案大队免费阅读、重案大队 云起南山 云起南山是一名出色的小说作者,他的作品包括: 妙手丹心产科医院猎证法医猎证法医2悬案组猎证法医3重案组重案大队、 第 55 章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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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起南山是一名出色的小说作者,他的作品包括: 妙手丹心产科医院猎证法医猎证法医2悬案组猎证法医3重案组重案大队、 第 62 章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重新转码,刷新本页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本页。 请记住重案大队的阅读地址:https://m./read/175649/ 如果你刷新2次还未有内容,请通过网站尾部的意见建议联系我们,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修复! 重案大队最新章节、重案大队云起南山、重案大队全文阅读、重案大队txt下载、重案大队免费阅读、重案大队 云起南山 云起南山是一名出色的小说作者,他的作品包括: 妙手丹心产科医院猎证法医猎证法医2悬案组猎证法医3重案组重案大队、 第 63 章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重新转码,刷新本页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本页。 请记住重案大队的阅读地址:https://m./read/175649/ 如果你刷新2次还未有内容,请通过网站尾部的意见建议联系我们,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修复! 重案大队最新章节、重案大队云起南山、重案大队全文阅读、重案大队txt下载、重案大队免费阅读、重案大队 云起南山 云起南山是一名出色的小说作者,他的作品包括: 妙手丹心产科医院猎证法医猎证法医2悬案组猎证法医3重案组重案大队、 第 64 章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重新转码,刷新本页 ← ← ←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手动下拉刷新本页或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本页。 请记住重案大队的阅读地址:https://m./read/175649/ 如果你刷新2次还未有内容,请通过网站尾部的意见建议联系我们,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修复! 重案大队最新章节、重案大队云起南山、重案大队全文阅读、重案大队txt下载、重案大队免费阅读、重案大队 云起南山 云起南山是一名出色的小说作者,他的作品包括: 妙手丹心产科医院猎证法医猎证法医2悬案组猎证法医3重案组重案大队、 第 65 章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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